第549章(1 / 3)

慕宛若的仇恨很快淡了下去,她看著汽車開出繁華的CBD,遠離富人區,七拐八拐的駛入亂七八糟的小街道,周圍的環境讓她腦海瞬間被恐懼填滿。

道路越來越狹窄,路麵的水泥裂開縫隙,人行道的花磚坑坑窪窪,垃圾到處都是。

電動車搶占車道到處亂開,路邊的廉價餐飲店老板坐在店門口的小馬紮上,旁邊堆著一筐土豆,把皮削得到處都是。

車停了下來,幹瘦的司機堆出做作的笑請她下車,並要求五星好評。

她看著小區門口掉了漆的鐵門,丟滿垃圾,隻有幾株瘦巴巴的植物的綠化帶,還有裏麵那些修建於二十年前,連電梯都沒有的古早公寓。

公寓樓的窗戶裝滿防盜欄,如同一個個密集的鐵籠子擠在一起。

她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這就是她今後要生活的地方?

不,她不能在這兒,她得找個別的地方,在這種肮髒低下的環境呆上幾分鍾,都是無上的折磨。

她剛想轉身,沈嫣的聲音傳了過來:“宛若,宛若,媽媽在這裏!”

慕宛若嘴唇一顫,凝目看向疾步從鐵門裏走向她的中年女子。

沈嫣行走時還勉強保持著貴婦的儀態,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但是這點殘留的優雅在此時的她身上,不但不給她增添氣勢,反而讓她顯得像一隻強行裝天鵝的灰毛鴨子,滑稽可笑。

她身上穿的羽絨服顏色亮得呈現出塑膠感,更談不上剪裁合體,鬆鬆垮垮的,把那明明很苗條的身體裹成了水桶。

鞋子也又醜又笨,還點綴著可笑的水鑽,顯然是大賣場花車打折的貨色。

這種低廉的衣衫,就連慕家工資最低的傭人都不屑於穿。

麵前這個俗氣的,廉價的,麵容憔悴蒼老的女人,慕宛若實在沒法叫媽媽。

但是沈嫣沉浸在見到女兒的喜悅裏,並未注意到她的失禮,和眼裏隱隱的嫌惡,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手冰涼的,外麵冷,快回家暖暖。”

家?

慕宛若脖子僵硬的轉了一圈,再次把這些籠子似的老舊房舍打量了一遍。

沈嫣終於察覺到了她的情緒,眼睛一酸,牙齒用力的咬了咬,說:“宛若,你,你先忍忍。媽媽會想辦法的……”

想什麼辦法?

沈家都和她斷絕關係了,以前那些各種插花會下午茶會的貴婦團體,隻會把她當乞丐趕走,她還能找誰?

薑董事那臭老頭子嗎?

她問過,而宋雲得到過指示,不必隱瞞,一五一十的告訴她,薑董事因為嚴重違規,被集體罷免了董事職位,不但上繳了巨額的違規金,還被家裏的正妻起訴,要求淨身出戶,連他的那幾個孩子都不幫他說話,生怕惹惱了慕廷琛。

那地中海老男人自顧不暇,沈嫣即使能找到他,他又能幫到忙嗎?

說不定還會把一切推到沈嫣頭上,若不是沈嫣勾-引,他現在還好好的呆在慕氏的董事會,風光無限。

見慕宛若一言不發,沈嫣又是羞憤又是難過:“宛若,你耐心點,現在,現在那狗崽子和小濺人盯得正緊,媽媽有心無力。等過了這陣風頭,肯定的可以找到辦法的。回家吧,要下雪了,別凍病了,現在……”她眼圈通紅,死死忍著淚,“現在我們進醫院,得去急診大廳和一堆人擠著掛號,單間病房也住不起,隻能住那種十來號人一起的大病房。床位那麼緊,說不定隻能住在走廊上加的床……”

她描述的場景讓慕宛若的傲氣瞬間消失大半,咬緊了牙,邁著僵硬的步子,隨著母親走向一棟公寓樓。

房間雖然陳舊,但是一應設備都是齊全的,暖氣片裏升騰著熱氣,溫暖如春,家具也幹淨整齊。

慕廷琛根本不屑於在這種小錢上克扣她們,也沒必要,事情做難看了,反而會引發別人的議論。

他不怕別人指點,但他喜歡清靜。

再說,讓這兩個不作死就會死的貨色吃飽了穿暖了,才有力氣折騰她們自己。

沈嫣給她倒了熱水,她確實幹渴得厲害,端起來喝了一小口,又差點吐出來。

她以前喝的水都是阿爾卑斯山空運過來的頂級礦泉水,連慕家引來的自來水都是專用管道,引的是城郊山裏的清潔泉水,又多次過濾。

這種來自大水庫的自來水,實在難以下咽。

“泡茶,煮咖啡,會好一點,但是你剛出院,不適合喝那些,先忍忍吧。要不,吃點水果。”沈嫣給她切了個橙子,又拿出手機,問,“餓了沒有?想吃什麼?點外賣吧。時間太短了,媽媽做飯的手藝還沒練出來。媽媽會努力的。”

慕宛若看著她那雙已經明顯粗糙了起來的手,心越沉越凶。

她才離婚多久?一個月都不到!

這雙保養得柔白細膩,比少女都不遑多讓的美麗的手,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而沈嫣的臉,細紋也明顯多了幾倍,尤其是法令紋益發深刻,讓她就像憑空老了十歲。

慕宛若腦海裏浮現出自己在廚房油煙裏忙碌,手沾上油汙和洗滌劑,又沒有上等保養品,越來越粗糙的場景,打了個寒戰。

不,她不能,絕對不能過這種生活!

可是她該怎麼做,才能擺脫這種低等的環境?

沈嫣給她看外賣軟件上的餐廳,讓她選喜歡的。可是她一看見軟件上那些雖然被PS過,但依然充滿廉價感的菜品圖片就反胃,耐著性子看了三家餐廳,忍無可忍,攥著手指搖頭:“不,我不吃。我不餓,真的。”

沈嫣沉默片刻,說:“媽媽剛來這裏的時候,和你一樣……但是宛若,人是不能不吃東西的啊……”

她東嫌西嫌了一陣,最後餓得前胸貼後背,不得不出去,進了M記點了漢堡薯條,吃下去,發覺並不難吃。

甚至還感受到了美味。

餓過才知道,有的吃,就是幸福。

“要不……我們出去吃?我知道一家店,離這裏隻有一刻鍾的路,收拾得還算幹淨,東西也不難吃。”沈嫣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著女兒,“宛若,現在必須保養好身體,能不去醫院就別去醫院……”

慕宛若想起她剛剛描述過的在走廊加的病床,身子一顫,幾乎把嘴唇咬出血,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好。”

餐廳所在的街道雖然也是一條狹窄的老街,但是環境比她們住的老舊小區好了不少,路邊栽植的都是粗粗的法國梧桐,春夏濃蔭如蓋的時候,景致應該很不錯。

這家網紅店的裝修和旁邊那些小店截然不同,落地玻璃窗幹淨明亮,懸在屋簷下的空氣鳳梨隨著風輕輕搖晃,臨街有一道窄窄的原木吧台,放了三把高腳椅,不過冬日天寒,無人就坐。

店裏也是灰色水泥牆麵,原木桌椅的網紅北歐風格,照片牆,留言板,一應俱全,牆角擺著滴水觀音盆栽,天花板垂下分子吊燈。

然而在慕宛若這雙見慣富貴的眼睛裏,這家店,每一分每一寸,都透出深深濃濃的廉價感。

她又咬緊了牙。

但是食物看起來確實幹淨清爽,聞味道,也不算討厭。

再說,在這種地方吃飯,總比在醫院擠著掛號輸液強。雖然兩個地方彙聚的都是低等人,但是,至少這家店裏的人看上去幹淨一些,文雅一些。

母女倆坐了下來,隨便點了幾樣菜,沈嫣想說話,而慕宛若一個字也不想說,兩人相對無言,等待上餐的時候又無事可做,隻能四處張望,打量環境。

然後,她們的視線定格在了牆麵的大屏幕電視機上。

電視機裏的場景,熟悉到讓她們窒息的地步。

這不是慕家的花園嗎!

記者正行走在盛開的臘梅林中,一邊賞景一邊介紹,攝像機給了花枝特寫,星星點點的黃色花苞上點綴著白雪,濃鬱清雅的香氣仿佛能穿透屏幕,鼻尖隱隱的有臘梅香。

店內的食客們也在看電視,邊看邊討論。

“這就是慕家的梅花林嗎?好美啊!”

“現在隻有臘梅開放。聽說再等一個月,其他梅花開了,那才是真正的絕美!”

“對了,慕少前幾天宣布說,從明年開始,每年的梅花花期,慕家的梅花林都會向公眾發放入園名額,在規定的時間日期裏可以盡情的賞花!不過每個開放日隻能允許五百人分三批進去,每周也隻開放兩天。可是全城,不,全國,想去的人隻怕有十來億呢,要申請到名額得多難啊!如果能多放出點名額該多好!”

“慕家又不是公園,同意我們這種無親無故的小老百姓進去賞花,已經很厚道了好不好!而且不審核不限製人數,一群人不守規定衝進慕家宅子裏搶起來怎麼辦?損失算誰的?”

“就是就是。想想以前慕家老夫人當權的時候,別說給機會賞花了,就連在宅子圍牆邊往裏麵多看兩眼,都會有保鏢過來趕人呢!”

“慕少真的好不一樣,根本不擺貴族架子,他親口說,都是肉體凡胎,他沒什麼高人一等的地方,隻不過是運氣好,出生在了慕家。而慕家先祖,曾經也是白鐵鋪子裏的學徒工,一個銅板一個銅板辛苦攢錢半輩子,開了自己的店,然後再一代一代的把店做大,慕氏的基業就是這樣積澱起來的。所以,往上追溯三百年,大家都是普通人,沒有誰比誰高貴。說不定慕家先祖還不如我們的祖先有錢有勢呢!”

“我家也有族譜的,三百年前,我祖先可是知府呢!”

“呸,知府算什麼?我家祖上還出過貴妃娘娘!”

眾人互相調侃取笑了一番,有人出言打斷:“哎哎別吵了,儀式開始了!”

記者已經趕到了慕家祠堂,高大的牌樓,古色古香精巧之極的磚雕,高聳入雲,蒼翠勁秀的鬆柏,每一處細節都呈現出富貴幾百年的世家的底蘊。

慕廷琛穿著禮服,更顯得風姿如玉,手拈清香一炷,對著祠堂裏祖輩的畫像和牌位鞠躬敬告,然後白微微和淩君昊也向先輩們敬禮,發誓互敬互愛,相守一生,請先人們見證庇佑。

禮成,關祠堂,未婚夫婦請賓客們去了位於梅花林中布置好的廳堂,先向兩家地位最高的人行禮。

慕廷琛雖然年輕,甚至比淩君昊還小了個小半年,但他是慕家家主,坐在慕家主位上,坦然受禮,又嚴肅的讓淩君昊好好對待白微微,雖然用詞文雅,但誰都聽得出,他那些話的中心思想隻有一個——敢讓我妹妹受半點委屈,就打得你滿地找牙。

淩君昊的笑容明顯有些緊繃,說那句“請哥哥放心把微微交給我”時,更是有種磨牙的意味。

而淩退思毫不客氣的瞪了慕廷琛。

他們這點口舌和眉眼官司不但不讓人緊張,反而引得賓客們會心微笑。

老爺子瞪完慕廷琛,喜笑顏開的看著長孫和長孫媳,說了些對未來的殷切希望,又親手在白微微脖子上掛了一枚翠色奪人,仿佛凝聚了千峰鬆柏,萬頃碧波的濃綠的翡翠吊墜。

吊墜實際上是一枚鐫刻有鸞鳳的印章,而場內那些身份不凡的觀禮嘉賓都知道,這是淩家當家主母的信物,代表著榮光和權勢,

記者預先得到過資料,也滿臉激動的向電視機前的公眾介紹這枚印的來曆和含義。

兩人又去向各位代表著Z國各個世家,以及幾位正府要員行禮,然後同慕廷琛和淩退思一起,回答了幾個記者提問。這場簡單卻鄭重的訂婚典禮,便圓滿結束了。

直播也隨之結束,但是店裏的食客們依然興致勃勃的談論著剛才的訂婚禮,從慕家花園的幽深美麗,到祠堂的莊嚴肅穆,再到房屋的精雅格調,又到嘉賓的身份地位。

談得最多的,還是淩君昊和白微微,兩個人穿著傳統服裝,優雅美麗到了讓人詞窮的地步,眾人搜腸刮肚的形容了一番,最後紛紛說:“太美了,太相配了,今天終於明白了天作之合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他們兩個不在一起,都是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