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是島城法租界居民購買蔬菜果品土產雜貨的集市區。
此時的菜市口是島城被日軍攻占以來最熱鬧的一次,比一年一度的廟會還要熱鬧。
人潮已經把一個用方木搭成的兩人多高的台子圍得水泄不通。
台子兩邊並排站立著十六名一色皂衣,英雄帶裹腰,上插盒子槍的大漢,目光凶凶的盯著人群,讓人不敢妄動。
台子居中擺著一張紫檀木長桌,上麵擱著果盤,紫砂小茶壺,白銀大酒壺,一個可以裝得下兩斤酒的雕刻著猛虎圖案的玉質酒杯,四個小炒……
桌子後麵放著一把高大寬敞的花梨木太師椅,上麵端坐著一個老頭兒。
他五十歲上下,麵白,眼大,鷹鉤鼻,薄嘴唇,三綹美髯頜下飄擺,身著金色真絲對襟馬褂,腳穿棕色開口牛耳布鞋,神情淡漠,不怒自威。
老頭身旁站著兩個妙齡少女,一穿紅,一穿綠,長裙隨風輕擺,麵含微笑,時刻等候主人吩咐……
若不是老頭身後並肩站立的一色皂衣勁裝,腰挎短槍,英姿煥發的七個大漢——“七匹狼”,你絕對不會想到他就是島城的霸主,大亨杜二爺!很可能會把他當成一位溫文爾雅的教書先生,或者賦閑的政府官員。
杜二爺狠狠瞪了一眼正在給他斟酒的師爺,緩緩道:“我說不來,你一定讓我來,說什麼隻有我親自出麵,才能收得回亨社的麵子!可你看看有什麼麵子可收?都是一些平頭百姓!”
師爺一笑,三角眼眨動,陰陰說道:“二爺,您想啊,十三位少爺被那廝打傷了過半,法租界,多大點地方?瞬間就傳遍了!您老人家若不親自出麵為他們做主,不足以顯示對此事的重視,也就助長了那些外國人的氣焰,尤其是那正不可一世的日本種!他們還以為打傷咱亨社的人沒什麼大不了的呢……”
“閉嘴!”二爺吼道,“讓人家知道杜某的屬下,還是幹兒子,都是些酒囊飯袋,老子臉上就有光,就有麵子麼?你看看這天色,馬上就黑了,趕快了事吧!我還要和十三娘一起吃晚飯!”
“是,是!”
師爺趕緊看看晚霞散盡,夜色來襲的天空,準備行刑……
人們前心貼後背的擁擠著,瞪大眼睛盯著台子右角的一根圓木立柱,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柱子沒甚好看的。
好看的是綁在上麵的人。
人的身上血跡斑斑,胸前的傷口血肉外翻,粼粼斑斑,分外森人。
人家卻毫不在乎,豹眼圓睜,滿臉的絡腮胡子抖擻著,正在大口喝著鳳姐兒端給他的酒……
他一口氣喝了三大碗,噴出口氣,看著鳳姐兒,朗朗一笑:“老板娘,小爺回來請轉告他,我山本雖算不上英雄,但也是條漢子,沒服過誰,但服他!雖然他羞辱過我,讓我扮成妓女站在門口接客,但那是因為我羞辱了您!他作為您兒子理應為你雪恥。哈哈,一個連自己的親娘都保護不了不孝敬的人,不會是好人,更成不了大事!小爺,現在雖然年輕,但他一定會有一番驚天動地的作為的!您再告訴他,我山本先走一步了,二十年後,還回來跟他做兄弟!”
鳳姐兒雙眼一紅,正要說話,就聽師爺憋著公鴨嗓子叫道:“時辰不早了,行刑!”
一旁的執行人連忙推開鳳姐兒,把閃著幽光的鬼頭刀高高舉過了頭頂……
很多人立馬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經看到了血,鮮血,冒著熱氣、噴著腥味的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