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長公主半倚在床上,臉色依舊蒼白,連嘴唇都失了顏色,渾身上下都透著病態,她微微低頭詢問著正跪在地上請脈的最後一位太醫--徐太醫,神態平靜。
徐太醫收起脈枕,慢慢站起身,先是拱了一禮,才弓著身子回道,“容臣同眾同僚商議商議。”
徐太醫同他身後的幾位太醫商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同長公主說道,“長公主殿下受驚過度,昏迷了一日,暫時性的失去了記憶。”
“受驚過度?”長公主半垂了眼眸,斂了心神,黛眉蹙起,努力回想著她一日前的事,卻發現隻能想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影影綽綽的不真切,好像有好多人,那麼多的人影重重疊疊的堆在她的腦海裏,漿糊一般,絞不開,又理不動,想要再努力的想一想,就覺得一陣一陣的頭痛,剛剛那團漿糊就粘的更厲害了。
長公主揉了揉額角,決定放棄回憶。
“那,你可知,我何時能想起來?”
太醫垂首側身立在床邊,隻盯著腳下的地磚,讓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聲音裏閃過一絲波瀾,“這”他拖著長長的調子,言語間滿是為難。
長公主見他猶豫的模樣,心裏有了大概,接著太醫的話說了下去,“你不會是想告訴我,可能一會兒,可能明天,可能年後,也可能,永遠都想不起來?”
她話語輕飄,並沒有多少重量,就連語氣也是那般和善,隻是那平靜無波的一眼,就壓的徐太醫直直的跪了下去,好大的一聲響,他顫抖的聲音,合著不住磕頭發出的悶響,讓人覺得這個年過半百的男人著實有些可憐,“老臣醫術有限,剛剛又同幾位同僚商議,實在是,實在是沒見過如此病症,老臣實在是束手無策。還請殿下責罰。”
半晌,長公主放棄的闔了闔雙眼,擺擺手對太醫說道,“好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哪能讓你們都見過,都下去吧,責罰就不必了,錯又不在你們,有事我會再召你們的。”
徐太醫領著一眾太醫跪地謝了恩,祝了萬福,才弓著身子退出了大殿。
殿外,石榴花開的正好,紅紅火火,風一吹,飄飄灑灑的鋪了一路,長公主望了半晌才堪堪回過神,接過明慧端來太醫親自熬好的湯藥,吹了吹,一口灌下,頓時滿口的苦澀,直從舌尖苦到喉嚨深處,到了胃裏更是火辣辣的難受,皺著眉頭拿了一顆雁惹剛剛準備好的蜜餞,剛要送進口裏,就聽見雁惹在一旁輕笑,“就算失憶了,長公主這怕苦的毛病還是一樣的。這叫,本性難移。”
聽明慧說雁惹是她身邊的大宮女,同她一同長大,這昭華宮裏吃穿用度,公主每日的起居都是她親自照拂,算是這昭華宮的管家,盡管她二十出頭,年紀輕的很,管家治人的手段卻老辣的很,賞罰分明,做事從不拖泥帶水,因而這宮裏上上下下沒有不尊她敬她的,都尊她一聲雁惹姑姑。
聽明慧說,她叫蕭孔陽,是大楚孝武皇帝最小的孩子,唯一的女兒,大楚的孔陽長公主。
孔陽斜了她一眼,咽下嘴裏的蜜餞,“又不是你剛剛哭天搶地的時候了。”
雁惹麵上一紅,想起剛請完太醫回來卻被告知長公主失憶時自己嚎啕大哭的樣子,雙唇一抿,好看的臉上染了一層紅霞,連耳尖都有些發紅發燙,她收走盛蜜餞的琉璃小碟,背過身小聲嘀咕著,“誰叫長公主說失憶就失憶的。”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孔陽抬手看了看修剪幹淨的指甲,揚了下巴卻半垂了眼簾,細細密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好看的緊。
雁惹麵上紅暈剛有褪下之勢,騰的一下有席卷了上來。她剛想反駁些什麼,就聽見宮外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響起,“皇上駕到。”
霎時間,滿屋的宮人跪倒一片,高呼萬歲。
孔陽抬起頭,遠遠地看見一人被眾人簇擁著而來,那人身著明黃朝服,胸前蟠龍於雲中舞爪欲奪衣而飛,行走間衣袂翻飛,似有卷雲翻湧,而那一百零八顆朝珠卻一動不動,於他胸前隱隱泛光,潤澤含蓄,氣勢無雙,讓人望而生畏。顯然,他是剛剛下了早朝,連朝服都還未來得及換。
孔陽想,這就是她的父皇,大楚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