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芷藍抄經書抄了整整兩個月,沒有脫胎換骨,隻有腰酸背痛,出來的時候,又是秋天。
冷的很。
雲霧向來不喜歡她,尤其是在雲慧死後,這種不喜歡非常直接。原芷藍覺得也正常,心中有怨,總得找個出氣的,她就是那個出氣的。
生活又開始了枯燥和規律,在院子裏和同伴們看看書,做做事,聽禪,然後寺廟開放日的時候,去迎接相客。
一晃又是一個冬天,這半年又快過去。下起了雪,她喜歡下雪的日子,雪花打在身上總能讓她躕足好久,哪怕是發會兒呆也是好的。
十二點。
她提著道袍的衣擺,圍著院子走,不經意看到了下麵停車場裏的車。隔的不算近,看的不是很清。
但是,那一眼也就夠了。
她停下來,從格子裏望下去。有路燈,昏昏黃黃的照著,他靠在車門邊上,滿頭白雪。
不知道那是呆了多久。
原芷藍低頭,歎息聲從唇中溢出來,轉身,回屋。
後來的好幾個雪夜,她也呆在屋子裏,再沒出來。
………
有時候接的日子過得有些渾渾噩噩,就是一個空殼子,在這兒晃著,消耗著。
寺院裏她的消息很多,無非就是每晚都有一個男人在那兒等她。盡管會時不時的換車,但隻要有人在那兒呆一夜,那必然是他。
於是,雲慧就會更加的討厭她,總是在給師父告狀。
後來,師父找她談心。
“你怎麼想的?”
“師父,我沒有想法。”
“我以長輩的身份問你,你為什麼不和他在一起?”倒也算是一個癡情種。
原芷藍低了一下頭,眼中是苦澀,“我心裏有疙瘩,如果我和他在一起,我會一直想著。我要坦然,我要忘掉所有的一切,我才能和他一直走下去。如果我帶著情緒,無法釋懷,那……這種關係是種折磨。”
“什麼疙瘩?”
原芷藍停了一分鍾,然後雙手合十,“師父,我不想說。”
“那現在我要怎麼處理你呢,流言蜚語傳的沸沸揚揚。”
“我拿他沒辦法,我弄不走他。師父,隨意懲罰我吧。”
怎麼都行。
雲泉盯著她沒說話,好一會兒後猛的一笑,“多看看書,疙瘩消化後來找我。”
沒有說懲罰,也沒有說這件事要怎麼處理。
但是隔天,寺院裏就沒有了議論,至於……那個停車場的男人,隔三差五的還是來。
他好像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停車,等候,然後睡覺。
………
又到了一個開放日,原芷藍和雲彩一起,中規中矩的給香客們介紹寺院的各種建築,它的曆史,它的由來。
“嗨。”
一轉身就碰到了一個女人,和去年看到時多了幾分恬淡。
她打量了一下原芷藍,微笑,“漂亮的女人真是穿什麼都漂亮。”
原芷藍沒說話,看著這人來人往,她才提步往後院,“跟我來。”
後院人少,在一顆百年鬆林樹下,黃葉飄散,落了一地。
她站在那兒,配著這古式的建築,仿佛是穿越千年而來,就連臉上帶著的冷然都有了韻味。
宋木子站在她對麵,沉默,含笑看著她。
“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算是吧,來看看你。”
“有話就說。”
宋木子頓了頓,她已經不是小女孩兒,眉眼間都是有了故事的女人,從容,“好像有很多話要跟你說,又好像沒有,就是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說起。”
原芷藍沉默。
宋木子又問,“你打算什麼時候下山?”
“沒有這個打算。”
“不覺得虧嗎?”
“宋小姐。”原芷藍的聲音很清潤,“大老遠的跑來,又爬了一百多個台階,就要問一點有意義的話,別浪費時間。”
宋木子抱著胸,搖頭一笑,“我……其實真的不知道要問你什麼,大概是真的想來看看你。”很多話,都不適合說出口。
畢竟認識了那麼多年,哪怕不是朋友,那也是年少青春裏最濃墨的一筆。
而且原芷藍和原南風一樣,他們倆,其實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從來都沒有。
算了,該說的還是要說。
“你爸來了。”
誰?
“葉威,葉老先生,他不知怎麼的找到了我,讓我帶他來找你。”
“他人呢?”來了嗎?
“在酒店,我說我不知道你在哪兒,我不確定你要不要見,所以過來問問。”
原芷藍還記得那一年他打死了媽媽。
那一年,他關了她三天三夜,讓她承認揭發他的錯誤。
那一年,她失蹤四年,回到葉家後他打了她,並且要她給他的兒子捐骨髓。
那一年,她和原繼中的事情暴露後,他不僅不心疼他的女兒,還送她走。
那一年,她重病在醫院躺了一年,回葉家,在外麵守了幾天,他不出來見人,而她連自己的家門都進不去。
“不見。”這便是她的回答,“還請宋小姐大發慈悲,不要告訴他我在這兒。”
“好。”宋木子唇動,不知要說什麼,神色婉轉,最後又長長一歎,“那你在這兒好好的,你要是願意,我可以隨時來看你。”
她沒有回答。
山下的一切除了鬱清秋,任何人她都不想接觸。她的沉默讓宋木子明白了,一笑,沒說什麼,下山。
後來聽說宋木子捐了十萬香火錢,她現在也不是大小姐,自己創業,十萬對她來說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站在山上,看她嬌小的身子一步步的離開,印著秋日的斜陽,她忽然想起那一年的那個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