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像這樣坐著高馬拉就的車駕一路離開長安,是三年前的事了。
不過那時遠比如今張揚百倍,因為那時是她成婚。
作為長孫家最受寵的女兒,她的婚事就是整個長孫家的大事,夫君更是由她的父母閱盡才俊後一手擇定的——
洛陽山家的嫡長子山宗。
長安功勳之後長孫氏,洛陽將門世家山氏。這是一場世家豪族的聯姻,人人稱羨。
彼時裏坊各街圍觀者無數,就連當年還在世的先帝都禦賜了賀禮。
那年她十六歲,從長安一路風光地嫁去洛陽。
然而這一時無兩的光彩也不過隻維持了半年。
半年裏,她那位夫君幾乎一直領兵在外。
終於等他返回,沒有別勝新婚,卻是一場了結。
那一日,他的貼身侍從跪在她房門外,雙手捧著封和離書高過頭頂,頭也不抬地稟:“郎君自與夫人完婚以來,毫無夫妻情意,偶有相對,隻覺強求。今願夫……長孫貴女接書,以作了斷,各相安去。”
神容以為聽錯了,直到這番話又被複述一遍,才難以置信地問:“他才剛娶了我,便對我如此不滿?”
侍從拜倒,那封和離書始終穩穩托舉:“郎君他心意已決,與貴女命裏無緣,實非良配,餘生不必相對。”
神容是何等人?她是長孫家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從未受過這般對待,是和離,在她眼裏卻與被休無異。
她怒不可遏地出去找山宗,直到山家大門口,未見到人,卻見送她的車馬都已備好,甚至還守著一隊形容整肅的兵。
侍從追出來,又拜:“夫……貴女不必再找,郎君已經離開山家,今後都不會再回了。”
神容冷冷看著他,又看向那隊冷漠的兵,銀牙緊咬……
當她就不顧山家上下的挽留勸阻,頭也不回地返回了長安。
長孫家齊齊驚動,她哥哥長孫信跑得最快,趕在所有人之前一把拉住她問出疑惑:“如何會出這事!你夫君呢?”
神容袖中手指緊緊攥著那和離書,昂起頭,理直氣壯答:“什麼夫君,死了呀!”
長孫家的女兒沒有和離,隻有喪夫。
她隻當她夫君已經死了。
回憶到此處停住,夢中場景浮現出來。
神容睜開眼,單手托腮,思索著,她怎會夢到那種事……
洞房。
實際上當初因為突來調令,完婚當日那男人就走了,之後半年聚少離多,到和離時她都還未能與他做過一日真正夫妻。
明明以前一次也沒夢到過。
馬車忽然行慢,長孫信的聲音從外傳入:“阿容,我方才想了又想,這是個好夢啊。”
神容思緒被打斷,才發現自己手托著的腮邊正熱,振振神抬起頭:“你什麼?”
長孫信的臉透過蒙紗的窗口露出來,聲道:“也是時候了,你都歸家三載了,那事也過去那麼久了,依我看,那夢的意思便是你要再逢一春了。”
神容心想這是什麼話,是她曠久了不成?
“倒不知你還會解夢了。”她別過臉,卻悄悄回味了一下夢裏男人的臉。
其實並沒有看清,夢裏在她轉頭去看的那刻,隻有他有力的身軀,其他始終隔著層霧。
她神思又有些飄遠,在想那人是不是他……
“不,阿容,”長孫信隻願她往好處想,一本正經道:“信哥哥的,不管你夢到了誰,毋須多想,這就是個好兆頭!”
完他頓了頓,又加一句:“當務之急,是要辦好了眼前這樁要事。”
神容聽到後麵那句,臉才轉回來,看了眼懷中的盒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