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明晨在警院時,學校曾組織學生統一看過禁毒紀錄片,裏麵就有對真實吸毒人員的采訪畫麵。她記得,其中有個女富商,雖然瘦骨嶙峋,但從她家人展示的她吸毒前的照片看,相當美,稱不上國色香,至少也是風采卓然。有錢又有能力,穿得時髦華貴,足把她那張七八分的臉襯得頂頂人才。可那種人才,吸了毒一樣瘦成骨架,病成骷髏。
她給鏡頭展示過她腿上、腳上的窟窿,就是餘老太的那種,肉爛了,沒有血。叢明晨初次看到那種畫麵時就驚起一身雞皮疙瘩,又害怕又惡心。班裏其他同學也是,不分男女,個個麵露懼色,連當去食堂吃飯的人都減了大半。
那已經是幾年前的記憶,本來早就忘聊。直到此刻聽餘老太起王夢媽,才又被調出。一經調出,王夢媽的慘狀便有了參照,甚至與紀錄片裏的女人重疊到一起,令人失語。
可是,紀錄片畢竟是紀錄片,考慮到觀眾的承受能力,畫麵已經做過處理。
比較起來,時年隻有十幾歲的王夢王挺姐弟,卻是在沒有任何技術處理和掩飾的情況下,眼睜睜看到母親的種種慘狀,包括她身上的血窟窿,和毒癮發作時一聲慘過一生的哀嚎。那個年紀的孩子,又不夠,已能明白什麼情況;但大,三觀又尚未成熟,心理還不夠強大,親眼看到至親至愛的母親承受那樣的痛苦,得是多大的折磨和傷害!
一時間,叢明晨甚至同情起這對姐弟。
但馬上又不解:親眼看到母親死於毒品,王夢怎麼還會在駱馬湖做什麼團夥頭目?難道她不應該對駱馬湖的生活深惡痛絕,像她弟弟王挺一樣遠走高飛?哪怕一輩子都不回來呢。
叢明晨看向羅浩。羅浩不話,示意她問老太。叢明晨看他神神秘秘,不明白他故弄玄虛些什麼。但既然羅浩讓她問,她也不好當外人麵反駁,繼續乖乖向餘老太打聽王夢一家:“那後來呢,她媽媽死了,她爸呢?”
餘老太緩過神來,正用手絹擦眼睛,聞言頭也不抬地:“死了。”
叢明晨趕緊問:“怎麼死的?”
“不知道。”餘老太擦完眼睛,又恢複了那種白眼珠子看饒狀態,冷漠,還有點嚇人,“我隻記得,她媽死了沒多久,她爸就跟著死了。死前還留下一屁股債,老有人上門討,嚇得姐弟倆放學都不敢回家,中間還跟我住了很久。”
“難怪,”叢明晨點頭,“難怪夢姐對您這麼好,老讓人來看您。”餘老太對他們的到來如此熟悉,顯然是王夢經常派人來看望老太太。
羅浩也默默點頭,心想:因為餘老太在關鍵時刻照顧過王夢母親,又在困難時幫助過他們姐弟,所以王夢才會對她感恩戴德,不時就讓人來看她。那麼,之前趙波瀾她經常回來住,是不是也是因為餘老太的關係?
“問問她王夢的情況。”羅浩低聲吩咐叢明晨。叢明晨點頭,轉向餘老太問道:“您知道夢姐現在在幹什麼嗎?”
“夢夢?”餘老太側臉道,“她不是在城裏開美容院嗎?我們夢夢很厲害的,一個女孩子在城裏打拚,不僅把她爹欠的債都還了,還把挺送出國讀書。你們不知道,挺去的那個地方,什麼跟咱們這反著來,咱們這是夏,人家那過冬,所以買什麼都特別貴,花了他姐不少錢!”
聽到老太太聊南半球的情況,叢明晨有點想笑。好不容易忍住,又想:這些事情肯定是王夢給她的,既然王夢在餘老太這隻是個美容院老板,那她幹的那些團夥裏的事,想必這老太太也不知道。那趙波瀾,她肯定更不清楚。
“餘老師,您知道石波嗎?”擱著現成的證人,叢明晨不想猜,直接問出口。
餘老太搖頭。
羅浩低聲道:“王亭亭。”叢明晨便又高聲問:“那王亭亭呢?王亭亭您知道嗎?是個女孩,跟夢姐關係特好,長得也漂亮,夢姐帶她來看過您嗎?”
餘老太又搖頭。
叢明晨無奈地看向羅浩。從他們進門,餘老太一直有問必答,所以現在她搖頭,那肯定是真不知道,再問也白搭。羅浩也明白她的意思,沒有再問趙波瀾或王亭亭,而是讓叢明晨問一問王家老宅在哪。
餘老太聽了,伸手指著門外,“就前麵那家就是,這一陣夢夢都沒來,你們找不著她的。”
“我們不找她。”叢明晨跟著羅浩起身,順嘴回道。話完才覺得不對,半蹲著馬步看餘老太,“餘老師,您知道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