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走在黑暗中,迷失方向。幕低沉,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從遠方席卷而來,刮在臉上猶如刀割。他跋涉了好久,久到已不知今夕何夕,不覺青絲已換白發。
他已經鶴發雞皮,身形料峭。被遺忘在一個昏暗的角落裏,孤單地,絕望地,直到死去。
突然間,粘稠的黑暗中出現了熊熊大火,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在業火中痛苦地掙紮,他永遠不會死去,永遠承受鑽心的火灼之苦。
“師父!”展青痕痛苦地大喊,拔足朝著大火奔去。
可是,那條路那麼遙遠,他腳下跨出一步,那場大火也後移一步,他永遠追逐不到,隻能凝望。
“師父……”精疲力盡的展青痕跪倒在地,聲嘶力竭地哭喊,淚水漣漣:“是我的錯,是我害了您!”
“死的應該是我……”他把頭磕在地上,聳動著肩膀,嗚咽不止。
緊接著畫麵轉換,大火消失。火樹銀花流光夜舞的集市出現,一個灰衣男子站在熱鬧的人群之中,溫潤如玉的眉眼,但是胸口上破開一個幽深的血洞,血汩汩流下。
“明……”展青痕臉上的淚痕猶自清晰,他看著那個人群中快要流幹鮮血的男子,臉上浮現出扭曲的表情。
這是一切的開端,所有的罪孽都由那個上元佳節,明的死去開始……
對,一切的一切,錯的是他,隻有他……
無上至高的神明,你賦予我滅世的能力,究竟,是恩賜,還是懲戒?
“師父……師父……”夢境,無邊無際。
終於從渾渾噩噩的夢境中掙脫出來,猛地睜開眼睛,竟發現他居然身處行進的馬車車廂裏。他坐起來檢查自己身上,他,沒死……連斷掉的右腿,都被人接好骨,用幾塊木板固定著。
“停車!”他一把掀開車簾,便看見正在趕車的穀老伯。
“大人,您醒了!”穀老伯一臉欣喜,趕緊勒住韁繩,:“嚇死我了,我以為大人您醒不過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那位姑娘呢,她在哪裏?”展青痕心亂如麻,慌慌張張地抓住穀老伯的手,問道。
穀老伯一臉後怕,:“我不知道啊,我早上起來找不到任何人,然後就看到大人您渾身是血地躺在馬車裏,我嚇壞了,就趕緊駕車離開了驛站。”
“你沒有看到她?”展青痕眼睛裏透出絕望,緩緩放開了穀老伯的手,“昨晚,她一直是和我在一起的,難道……難道她出事了,那我怎麼會還活著……”
聽著展青痕自言自語,穀老伯大概也猜出昨晚發生了多麼凶險的事情,忍不住安慰道:“大人,您不用擔心了,那位姑娘是突然出現的,沒準也就突然消失了,她不會有事的。”
展青痕跌坐會馬車裏,低下頭捂住心口,那裏一陣陣絞痛,泛著無盡的酸楚。想起最後絕望的那一刻那個決絕的擁抱,他用手遮住眼睛,冰冷的淚水,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馬車一路向著夢歌城地界行進,清晨的薄霧籠罩在山嶺四合間,金色的陽光刺破雲層,暖暖的撒落大地。
離道路不遠的地方,一個白袍女子禦劍停滯在半空中,默默看著展青痕的馬車遠去。她看上去三十上下,眼波浩渺,透露出風霜。她的肩上,靠著昏迷的薛明川。
“做了那麼多,結果還是相遇了。”白袍女子伸手撫摸著薛明川的頭發,臉上浮現出悠遠的情緒。她眺望帝都的方向,喃喃自語:“大師兄,你怎麼會讓他來到這裏?我們當初,不是約定好了嗎……”
話間,她手指輕輕滑過薛明川的眉心,指尖一點,幽藍的光暈浸入她的腦海汁…
“不……”昏睡中,她痛苦地皺著眉頭,掙紮不已。
“莫大哥!你去哪兒啊你……”慕然從房間追出來,隻看到莫燚遙邊穿鞋邊顫顫巍巍往衙門口跑的身影。
昨晚慕然在山腳下把昏迷的莫燚遙帶了回來,今早剛醒過來,起身就要往外跑,攔都攔不住。
“莫大哥……”衙門裏其他的捕頭在院子裏,看到莫燚遙急匆匆地,喊了一聲。
莫燚遙連打招呼都沒心情,瞬間穿好鞋,幾步躥出了衙門。
“攔啊,攔住他,莫大哥他瘋了!”慕然氣喘籲籲地從後麵追上來,對著在院子裏不明所以的捕快大喊。
大家聞言,一擁而上,追了出去,把莫燚遙攔在了縣衙門口。
“幹嘛你們!走開!”莫燚遙心急如焚,也不顧儀態,大聲喊道:“薛明川她可能就要死了!我要去找她!”
“莫大哥,薛姑娘她,有可能是回幾陌山了啊!”慕然:“隻有你一個人出現在山腳,這還不明顯嗎?”
“那我也要去確認她的安全!”莫燚遙嘴上雖不,但心裏清楚得很,薛明川很有可能被那本稀奇古怪的冊子吞噬了,至於會不會危及生命,或是她會突然被傳送到什麼地方,這些都讓莫燚遙心亂,他還怎麼能好好躺床上休養呢!
“莫大哥啊!”一大群捕頭拉住他,壓根不讓他移動半分,甚至在慕然的眼神示意下,他們合力把莫燚遙抬了起來,往門口走。
莫燚遙掙紮未果,喊也沒用,大家都不聽他的。
“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大!”莫燚遙沒辦法隻好祭出他是唯一的捕頭這頂帽子。
誰知,大家還是不聽他的。
莫燚遙:“……”
一堆人在縣衙門口推推搡搡,吵吵鬧鬧,一下子連路人都聚了過來。
“幹嘛呀,殺豬呢這是……哈哈……”熟悉莫燚遙的幾個路人毫無顧忌地大笑。其餘的人也開始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不顧儀態,當眾推搡,成何體統!”
在哈哈哈背景音裏,一道疏離淡漠但是威嚴肅穆的聲音刺了出來,一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把目光投向那聲音的出處。
隻見一輛不怎麼華麗的馬車,正停在人群外,也不知怎的,大家很默契地給其讓出晾路。然後,便看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了車簾,然後,展青痕的臉露了出來。
他長著清雋幹淨的五官,眉眼猶如暈開的水墨丹青,透著淡淡的朦朧,但是柔和的麵容,此刻也化成冰霜冷意。正忿忿地看著一眾衙門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