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正是大雪紛飛的時候,其實為了方便,天闌珊特意讓人又在牢裏開了一個小門,出了這小門外麵就是一片梅花林了,嚴恪站在那梅花樹下,他的背影挺拔有力,隻是身形卻削瘦了不少,如今外麵正是風雪肆意的時候,他站在風中不動如山,夜裏梅香染著夜色仆麵而來,那清冽的香氣在鼻間縈繞著,天闌珊站在原地,有些緊張。新桃抱著大披風給她裹上,大聲道:“殿下,快把鞋子穿上,當心著涼啊。”天闌珊眸色微閃了閃,她推開新桃,來到嚴恪的身後,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子,嚴恪於風雪中回過頭來,見她一雙眼睛紅紅的,像小兔子一般可憐巴巴的瞧著他,那目光,惶惑不安裏又透著些固執。“相爺……我冷,抱抱。”她朝嚴恪張開手。嚴恪低頭就看見她那踩在雪地裏的腳,不由怒了,一把將人打橫抱了起來,大步流星的跑回了牢裏,順手將她放在床上,大手握著她那三寸金蓮,語氣有些沉:“你赤著腳跑什麼!冰天雪地的,還想得風寒是不是。”“相爺要是對我還像以前那麼好,那我風寒也不怕。”天闌珊躺在床上,床上放了好向個燙婆子,她暖和著呢,一雙腳被嚴恪握在手掌心裏,很是熱乎,天闌珊閉著眼睛,忽的又笑了:“相爺,等你出來了我們大婚好不好?到時候我就帶著我公主的嫁妝過去,咱們又可以好好的過美美的日子啦。”嚴恪默了默,忽的鬆了手,他將天闌珊的腳擱進被子裏,淡道:“此處終究不是你久呆之地。”“可是你在這裏呀。”天闌珊側著頭,瞧著嚴恪,眼底盡是笑意,那笑意裏,多了幾分不安,她總是患得患失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嚴恪就又不要她了。有什麼話,經這溫溫軟軟的一句你也在這裏啊更加暖人的呢?嚴恪瞧著她,心突然就暖了。“睡吧。”他垂眸,摸了摸她的發,眼底盡是溫和。總有這麼一個人,讓你在為她好的時候狠心都狠不下來,她的一舉一動,總會帶給你莫名的暖意。“相爺,你不睡嘛?”天闌珊的左手拉著他,眨巴著眼睛,透著隱隱約約的不安。“嗯,我未寫完政書,你睡吧。”嚴恪垂眸,摸了摸她的臉,眸子微眯了眯,臉也是腫的,為何她一回來卻渾身都是傷!天闌珊躺在暖和的被窩裏,聞著嚴恪身上自帶的清冽鬆香,隻覺得比那安神香還要好用,一個人,隻有在絕對信任的環境下,才會這麼毫無防備的睡覺罷?天闌珊是真的累了,踩著小高跟的鞋子累了這麼久,如今新桃給她上完了藥她就睡著了。新桃去了外室,跪在坐在嚴恪的對麵,小聲道:“相爺。”“如實說來。”嚴恪執了筆在寫字,聽著新桃將那皇宮裏麵發生的事情都說清楚了,才抬頭望向嚴恪:“相爺?”嚴恪忽的笑了,他擱了筆,朝新桃淡道:“此事無須著急,該算的帳,我出去之後自會與他們清算。”來日方長這個道理,誰都懂。“相爺,那,那位白公子……”新桃總覺得他看天闌珊的時候那種眼神,總是意味深長。嚴恪落筆的手一頓,字跡模糊了一片,他將那一片模糊的紙抽走,又重新開始寫:“隨緣。”新桃不知隨緣二字是什麼意思,不知這隨緣隨的是誰的緣,隻得匆匆退了下去。次日天闌珊一覺醒來時手已經沒有那麼疼了,嚴恪正坐在床邊給她上藥,天闌珊瞧著他,傻傻的笑,嚴恪垂眸,瞧著她那白嫩的手如今卻是滿目瘡痍,有些無奈:“我若不在你身邊,你也該保護你自己。”“相爺,要不然,我學武吧?先前師父隻教了我內力,至於旁的,都沒怎麼教過,所以如今沒了內力才會變成這個樣子,若是我能打得流氓上得戰場,那多好啊。”天闌珊坐在床沿,新桃端了水來給她洗臉漱口。嚴恪替她上了藥:“好在是冬日,傷口不會發炎,否則日後也有你受的,此得地界陰冷潮濕,你回府裏去。”“相爺,你要趕我走嗎?”天闌珊穿了衣裙,目光忐忑的瞧著他,那雙眼睛裏染滿了不安。嚴恪歎了歎氣:“非是我要趕你走,隻是如今你的體質弱,這地牢終究是陰暗之地,難道不怕鬼了?這死牢之中可死過厲鬼無數。”天闌珊一雙眼睛四處瞄了瞄,下意識朝著嚴恪的身旁躲了躲:“不會吧?相爺……那,要是我走了,相爺怎麼辦?我要留下來。”“無妨,我陽氣重。”嚴恪替她將衣帶係結,瞧了瞧她的臉,見她臉上的傷痕已經去了,也就鬆了一口氣。天闌珊垂眸,瞧著地麵:“相爺,我想陪著你呀,再……再說了,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我……我想陪著你的。”“那就生辰了再來。”嚴恪將她帶到了門口,順手將她推了出去,然後伸手去關門,誰料天闌珊一隻手伸了過來,那門就夾了她的手,天闌珊一張小臉頓時皺作一團:“疼……”嚴恪忙開了門,將握著她的左手,心疼又好笑:“你這是做什麼!”“相爺,我可以不當公主的,你別不要我。”天闌珊一張小臉都疼青了,那左手的三個手指節高高腫起,新桃忙去取了藥來,天闌珊疼得皺了一張臉,整個人都不好了。“我何時說過不要你!”“那相爺你要我嗎?”闌珊忍著疼,她如今雙手都不能動了,隻能委屈巴巴的瞧著嚴恪,嚴恪覺得,他當真是要瘋了。本想著,與其陪著他在牢裏受苦,不如回了她的公主府裏去,起碼那裏是好吃好喝的伺候著,與這冰冷的牢中不一樣,可是這小妮子就是固執,如何說都不聽勸。“我……”“殿下,殿下,德全公公領著聖旨來了,殿下快接旨啊!!”外頭天闌珊的侍女匆匆跑了進來,天闌珊的手還疼著呢,頓時皺了一張臉。嚴恪給她上了藥,溫聲道:“先接旨。”“相爺,會不會是皇上相通了,要放了你了呀?”天闌珊的心裏就像是燒了一團火,瞧著嚴恪,笑意闌珊,整個人身體上的疼痛仿佛一瞬間被驅了個幹淨,嚴恪瞧著她興奮的模樣,淡道:“且聽了再說。”德全拿著聖旨匆匆而入,見了嚴恪微微點頭:“聖上有旨,容和公主聽旨。”天闌珊還有些懵,德全見她沒有跪,又道:“容和公主聽旨。”嚴恪拉著她跪了下來,天闌珊這才反應過來,她指著自己,有些詫異:“容和公主是我?我一直以為宮裏還有一個公主叫容和呢。”她嘿嘿一笑,跪在地上道:“聽旨。”“容和乃天之女,必凡事躬親,以習為主,修德養性,以尊應其位,朕特請塗山白府白墨青,命其為少傅,著入主公主府為公主之師,擔教習公主之職,即日起,若不得召,不得私自出府,若違聖旨,朕會看著辦。”這後麵一句,還真是像極了龍玄參的風格,天闌珊聽著有些失望。“德全公公,這就念完了嗎?可有下句?”不是赦免相爺的聖旨啊?德全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朝天闌珊笑道道:“好事當多磨磨才好,殿下不必著急。”“可是,眼看著這都快冬末了。”天闌珊直皺眉,若是當真到了春至,那可如何是好。“不妨事,若是事可成,便是最後一天,也不算晚。奴才要回宮複旨,公殿下可要隨奴才同路?”德全望向嚴恪,眼底盡是笑意。嚴恪將她扶了起來,朝德全道:“殿下就勞德全公公費心了。”“殿下天姿聰慧其心質樸純善,哪裏是奴才能費得了心的,奴才這就護送公主回府。”德全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這相爺這麼多年來可從來都沒有這樣與他說過話,如今他竟然生出一種揚眉吐氣的錯覺來。天闌珊聽得雲裏霧裏:“天姿聰慧說的是我嗎?”“殿下請。”德全垂眸一笑,也不回答這個問題了。天闌珊站在嚴恪的身旁,小聲的喃喃道:“相爺……”“若是手疼,讓木大夫給你再瞧瞧。”嚴恪瞧著她的手,如今連碰都不敢碰她的,天闌珊手疼,也不敢去碰嚴恪,所以兩個人就這麼站著。“我想呆在這兒。”天闌珊搖了搖頭,不想跟著那德全走。德全站在外頭,含笑靜靜的等著她。“此處陰冷,難道你不怕鬼了?”他垂眸,摸了摸天闌珊的發,天闌珊就著他的手蹭進了他的懷裏,小聲道:“若是相爺在,我就不怕。”嚴恪真想將她留下來,他看了眼外麵的德全,朝天闌珊溫聲道:“跟著文淵公子好好學,他的才能,不輸於我。但願幾日不見你之後能對你刮目相看。”天闌珊歡喜道:“我知道刮目相看是什麼意思。就是從前與現在大不一樣了,現在比從前要更好。”“替我向文淵公子問好,順便告訴他一句話。”嚴恪垂眸,瞧著天闌珊,眼底泛著溫和的笑意,那笑如雲,柔柔和和的將天闌珊藏匿其中。“帶什麼?”“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嚴恪將她推出門外,確定不會傷著她才緩緩的將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