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天闌珊被玉月蛾提著耳朵走了,兩人回了房之後新桃便關了門,昏暗屋子裏新桃點起了燈盞,光線立即變得明亮了起來,玉月蛾甩開天闌珊的手,一臉嫌棄。“誰是你娘子!你不過是來了一趟南陽,怎麼弄成了這個模樣。”她抱著手臂,遠遠的打量著天闌珊,好像天闌珊這髒兮兮的一身還能有傳染病似的,天闌珊低頭打量著這一身,咬牙切齒:“還不是因為那花常在說要低調入城發,誰料那縣裏根本沒有什麼人!”結果就是她竟然被自己人給坑了!“算了,我此番來找你,隻是想提醒你一句,朝堂上有人要對你不利,你出門在外的千萬要注意。”她擺了擺手,來到那點了鬆子香的那爐鼎旁坐下,聞著那鬆香的味道,總算沒有那麼難聞了。“如今朝廷上是一個女人也沒有,你膽子倒是不小,還敢女扮男裝,若是被發現了,肯定要參你一本,好在那些人隻知道你往南陽的方向來了,不知你來南陽做什麼,你快去將你這一身洗幹淨,然後我再給你易個容。隻願那些人沒有將你認出來才好。”玉月蛾歎了歎氣,有些愁啊。讓這麼一個沒腦子的公主跑到這偏僻的地方來當縣令,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可是我估摸著,隻要你跟我在一起,還是會認出來的。再說了,新桃啊,長清啊,哪一個人金陵城的人現在是不認得的。”天闌珊一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架勢,她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算了算了,你趕緊去洗澡,要不然你這一身臭哄哄的,別想睡我的床。”她坐在床上,儼然是一副家有母老虎的樣子。天闌珊隻得去洗澡:“兵來將擋吧,我已經給二師兄傳書了,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在找我的路上了呢。”一想起那個喜歡美容種花的二師兄蘇姑醜,天闌珊就想起了曾經初見唐嫣然的時候那一眼,當真是極好的,那個時候天闌珊總覺得,這唐嫣然會不會跟她二師兄發生點什麼?畢竟二師兄常常念叨的美人就是那唐嫣然那樣的,如弱柳之扶風,似芙蓉之華傲。可是如今回頭想一想,非但是個什麼關係,而且還要跟她成為一家人了。她如今雖然是公主,可是她還是不敢輕舉妄動,更別提是讓皇帝不娶唐嫣然這個早就內定好的皇後了,她也是怕掉腦袋的嘛,畢竟已經有嚴恪那麼一個前車之鑒了,如今想想嚴恪,她的心就紮著疼。她泡在水裏,憤憤的錘了一記水麵,這水花砰的一聲濺了起來,水濺進了天闌珊的眼睛裏,讓她很不舒服,她罵罵咧咧的道:“我就是蠢!我蠢的無可救藥了,白花了那麼多的心思,白瞎了我這雙美美的眼睛,我……”“殿下,你這是怎麼了?”新桃替她取了新衣進來,就看見她在小聲的罵自己,罵就算了,手還往水麵步錘兩記。天闌珊已經無望了,有氣無力的道:“我就是要弄死我自己!我要罵死我自己,讓我自己長長眼睛,別識錯了人!”“可是因為嚴相?”她將熱水拂在天闌珊的身上,小心翼翼的瞧著她的表情,果然,一提及嚴恪,天闌珊的臉色就更臭了。“殿下,此事怕是有誤會,不如奴婢得空的時候去問一問?”新桃到底也算是看過了太多的分分合合了,有多少人就是因為話說得不清楚,最後一方絕望,另一方誤會,然後就分開了,然而對於人生而言,我們每一個人都會在漫長的人生裏經曆無數無數的誘惑,若是我們能夠撐下去,那便是由愛情轉化作親情,若是撐不下去,則會變成陌路,若是相愛極深的,或許還會變成仇人,所以有時候,往往是真的,隻是一步之遙。天闌珊如今就陷入了這樣一個一步之遙裏。她有些暴自棄:“算了算了,我不要他了還不成嗎?是他不要我的,他休書都給了我了,我早該知道他如此絕情,明日下山,我便化個醜些的妝,日後也隻當不認識他好了!他要做什麼都與我沒關係。”新桃歎了歎氣:“殿下,天色見晚,明日怕是要早起,還是歇息吧。”天闌珊換了一套衣,然後爬上了床,一減先前的疲憊之態,笑盈盈的朝著這玉月犁捂熱了的地方鑽去:“好冷啊好冷,這外頭的雪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一想到曾經嚴恪在那牢裏的桃花樹所寫下的字,她就再也高興不起來了,她也不再這麼喜歡這個下雪的季節了,原來,有時候我們之所以覺得身旁的事美,完全是因為那個時候,你的心是美的,可是如今,天闌珊朝玉月蛾的身旁擠了擠,玉月蛾將躺熱的地方不動聲色的讓與她,還在一臉嫌棄:“你睡這麼進來做什麼?我都快擠到裏頭去了。”天闌珊悶在被窩裏,忽的問:“月蛾,我明天走的時候,可不可以把山寨子裏那個廚師帶走?我好喜歡他做的菜。”玉月蛾眸光微閃,坐在床上,還在繡著她的東西:“也許你覺得好吃,是因為你先前恰巧餓了而不是真的喜歡呢?你不妨早晨的時候用過早膳再做決定。”“你這繡的什麼啊?鴨子?”天闌珊從被窩裏露出個腦袋來,瞧著這玉月蛾手裏精致的繡發工有些乍舌,乖乖,她竟然還會繡這些,若是天闌珊,連拿把劍砍人都砍不淮的,她可不會去繡那些東西。“什麼鴨子?天上的大雁!你可知,有一句情詩,便是用來寫這大雁的。”她哭笑不得的糾正,也不知道這繡的好好的大雁,她是怎麼給看在鴨子的。“知道知道,好像是什麼雁雁雁,曲頸向天歌,拔毛加漂水,點火蓋上鍋?”天闌珊歪理有一堆,可是正兒八經的,她就差了一點點了。”“回頭我得告訴皇上,說你十竅九竅不通,到時候讓皇上將文淵公子請回來,好生教你,要不然,你當初贏了我我都覺得你是在作弊。”她收了她的小繡帕,見天闌珊苦兮兮的一張臉,躺在床上,笑道:“那先前說的那詩,是詠鵝,而且,後麵那幾句也不是這麼念的。”“那是怎麼念的?”天闌珊忽的想起曾經自己想要當一個有學問的人,將來也好與嚴恪卻話巴山夜雨,紅袖添香,可是如今看來,到底隻是一場夢,是她自已,一味的自作多情。在嚴恪走出刑場的時候他就說過,我不要你了,你我已非夫妻,殿下自重,是她自己不自重,怪不得旁人。“鵝鵝鵝,曲頸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拔清波。”她的聲音很好聽,混合著夜色裏隱隱約約有人在輕輕彈著琴淺淡的聲音。天闌珊側頭細細聽了聽,小聲道:“我隻聽見一句,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瞻波淇奧,綠竹青青……什麼的?”“此乃詩經中的一篇名為《淇奧》的詩,詩所指為德才兼備,品向為上,才華修養之君子。”“還有這樣的君子?”天闌珊的腦子裏閃過嚴恪的身影,如同那一日,他突然來到花子婆婆的屋門口,透過門扉,天闌珊卑微而小心翼翼的瞧著他一般,他清雅卻透著不動聲色的尊氣,這些年在官場上來來去去的,嚴恪早就習慣了用那張少有情緒的臉去應對萬事了,甚至連謀逆都是早就做好了必死的想法才會去做的。隻是沒想到,得幸於天闌珊。“嚴相不就是麼,隻是可惜了。”她垂眸,歎了歎氣,又道:“你是不知道,當初得知相爺有事的時候,其鏜費盡了多少心力,可是最後卻還不敵你一句話,所以其鏜一怒之下就跟著她兄長出去征戰去了。”天闌珊打了個嗬欠,躺在溫暖的被窩裏,瞧著燭火裏跳躍的模樣,小聲道:“那她真該慶幸,相爺喜歡的不是她這樣的姑娘。”“我怎麼聽著一股子酸味兒呢?”“我隻喜歡吃糖醋排骨。”她一本正經的扒在床上,有氣無力的道。“你與相爺……可有何打算?容和,小時候的事情你怕是不記得了,可是我自幼便在玉府長大,玉府與相府所隔不遠,小時候,我也曾去相府玩過幾次,那時候相爺要比我們長七歲,你也知道,七歲便是一個很大的差距了,我們還在滿世界玩的時候,他便已經入了宮,當了皇上的伴讀了,後來有一日,文淵公去了相府,你還揚言要嫁予文淵公子,隻是後來文淵公子的腿折了,其實,他本可以不折的。”以前她以為,有些人或許這一輩子都不會看見了,可是如今回過頭去一看才發現,那些曾經你以為不再見的人,終有一日,還是會見的,他們出現在你麵前,無非是三種情況,一種是較之先前更好,一種是較先前更差,可是無論是哪一種,都無比的令人傷感,仿佛是從那一段過往裏活脫脫的走了出來,來到你的麵前,將過去從你的腦海裏重新澆水施肥,讓它變得鮮活而憂傷。“為什麼?文淵先生那麼好看,若是能站起來,定是要迷倒大片金陵城中的男女老少了。”天闌珊坐了起來,玉月蛾的被窩被她給翻來翻去涼了不少。當即將她拽了一把:“你亂動什麼?好好呆著!我給你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