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若畔淺笑盈盈,一雙琉璃眸眯成了線,滿臉真摯誠懇,可太過真摯誠懇看在別人眼裏便成了譏諷,小夥計不傻,已隱隱覺得不對頭,立時目光如炬:“小姐,貴少爺可以認為展品不合心意,卻不能信口說我店展品是贗品,想我驟風坊自本朝開國以來經營至今靠的就是一個信字,百年來從未……”
“她說的不錯,方才那件確實是假的!”一道清亮的女聲打斷夥計的話,人群中,一位嬌小少女在侍從的環圍下緩緩站起來,眉目如畫,舉手投足皆是貴氣,“真的戰衣漆黑無光,在夜裏甚至不辨輪廓,你的那件不但是假的,而且還是相當粗糙的贗品。”
話音落,眾人嘩然,原本空闊無人的展廳不知何時已聚滿了賓客,多半是被赫連若畔的大手筆引來看熱鬧的,但也不乏真的金主。
比如這位突然出現的尊貴女孩:“本小姐也想知道你們這裏有沒有好東西,若真有,那就拿一件你以為我們買不起的。”
“就是,驟風坊不是有鎮店之寶嗎?請出來!”
“黃兄,你說這地方不會是唬人的吧,先前咱們可淘了不少,會不會都是假的……”
“請出鎮店之寶,讓咱們開開眼!”
叫囂聲此起彼伏,場麵難控。看著夥計急得麵皮青白,看著他跑下場與角落的黑衣人耳語,赫連若畔滿意了,攏袖挨到楚葛雲身邊坐著。
楚葛雲自從那女孩出現之後就有點神色不安,這會兒正埋著臉喝茶,恨不得將自己埋進桌子底下去。
“你今天到底想要什麼?”
赫連若畔抬眸定定望著雲亦飛,雲亦飛麵紗下的臉神色不明,但清澈又詭譎的氣息一如往昔:“多日不見,你豐盈了些,精神也不錯。”
“托福。”她仍是恨著他的,若沒有他就不會有現在的進退兩難。對仇敵,她連一個笑容都欠奉。
雲亦飛端起茶盞,視線隔著黑紗衝破熱茶蒸騰的霧氣,柔柔地落在赫連若畔微皺的眉心,突然有為她撫平眉心的衝動,但抬起的手又漸漸垂下,輕輕歎了口氣:“是他指點你來的?”
赫連若畔忍不住笑了,不是她願意,實在是這個問題太好笑:“怎麼?雲大少連我的私生活也要管?”
她墨瞳太耀眼,雲亦飛沒來由地覺得胸悶,移開視線:“不是。”
台上換了夥計,這次走上來的是一位垂暮老者,眸光矍鑠中氣十足:“諸位,諸位!原本驟風坊準備年底展出我店鎮店之寶,應諸位所求,我們決定提前展出。隻是今天既不應節也不是黃道吉日,本店需到本家請我族珍寶,還請諸位稍安勿躁,稍作休息。”
赫連若畔放鬆精神,把自己舒舒服服攤在椅子上:“喏,這就是我想要的。”
聞言,萎靡的楚葛雲紮出腦袋,大驚失色:“那東西本王買不起!”
“原本也沒打算要買。”赫連若畔不甚在意地展開錦帕,隔著錦帕看細碎的陽光,“我是來鬧場的。”
“什麼?驟風坊背後是太子!”楚葛雲手一顫,挑斷了已放在他手邊的廉價琴琴弦,琴弦斷時又抽裂了錦帕。
透過錦帕的裂痕,赫連若畔看著一位將全身包進黑衣的清瘦男人走進來,正是先前坐在角落的那人。
“三位,敢不敢和在下打個賭?”來人未語先笑,笑聲空靈,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賭什麼?”比無賴,赫連若畔隻輸楚沐風一人。
男人上前一步坐下,白得近乎詭異的食指輕叩桌麵:“賭姑娘你今天能不能活著走出這扇門。”
楚葛雲眉頭一皺,正要說說話,被赫連若畔淺笑著攔下:“隻賭我一人麼?我家少爺與隨從呢?”
“嗬。”男人輕笑,“丞相公子的命太貴,要不起。平王爺自會有人來請,我不要。”語聲微涼,更涼的不是聲音,而是他古井無波的語氣。
仿佛將死之人在說將死的話。
楚葛雲一把將赫連若畔攬進懷裏,冷笑:“驟風坊的鎮店之寶本王也略有耳聞,得之可號令風家上下不遺餘力效忠一年,上從家主下至風氏老弱族人,無一不從。你當真以為本王買不起麼?”
黑色兜帽將男人的臉擋了半邊,隻能看到淺粉色的薄唇開合:“買得起,隻是當今時局不穩,殿下您若要保命,不會碰這燙手山芋。”
楚葛雲氣息不穩,臉白了一瞬,卻狠狠一咬牙:“本王偏要了!”
“若我們贏了,如何?”靜靜捧著杯盞的雲亦飛突然搭話。
“你們不會贏。”男人答得篤定,不帶半分感情色彩。
久久不語的赫連若畔微哂,將半截手帕繞在指頭上玩耍,隨意道:“原來鎮店之寶隻是你們一個承諾。賭了,姑娘我被威脅得多了,人人都要拿我的命,我的命也沒那麼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