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聲音如帶刺地藤蔓一樣惡毒地將赫連若畔包裹。不知何時大廳門口已經聚集了烏泱泱的人群,如果赫連若畔此時出去,勢必會被人群淹沒。
前來抗議的赤家子弟從門口排到階梯,排到數丈長的階梯下,抗議的大軍如張牙舞爪的巨龍,頭在山頂,長尾盤踞山腰,聲勢極其浩蕩。
法不責眾的道理想來赤家子弟心裏都是明白的,因為他們可以放心地釋放他們的惡毒,釋放他們壓抑的怨氣怒氣。語言就是一口氣,他們輕輕鬆鬆吐了一口氣,一人一口,就想盤成長蟲將赫連若畔絞死。
“驅趕赫連若畔!驅趕赫連若畔――!”萬千聲音化為一道,山峰都為此震顫。
執癡百年不變的麵容終於完全變成了赤紅,羞憤的。他將漆黑的手杖狠狠摜在地上,暴喝乘著靈力發散出去:“夠了!”
“不夠!”人群裏不知誰拔高了嗓門起哄一聲,“赫連若畔害死我赤家子弟何止千百,其罪當誅!赤家南山不歡迎赫連若畔!讓她滾!”
執碩麵色陰晴不定,他遲疑地看向依舊一派淡然的赫連若畔。
執癡冷冷一笑:“你們似乎忘了,當年是誰指導你們修習,是誰讓你們以二三階的力量勝過九階長老,是誰教給你們以多剩寡的道理,如果不是赫連若畔,不用等到三年前一戰,你們早已死在太子的十萬精兵刀下!”長者威壓釋放,將整座山頭籠罩,逼得人喘不過氣來,外間抗議的聲音總算停歇下來,“是我答應一戰,是我帶領你們上戰場,你們何不恨我,你們何不將老頭子我一並驅趕出去!推舉你們認為可以做長老的人來帶領你們?帶領赤家走向不歸路?”
躁動平息,執癡收起威壓,與此同時冷冷一嗬:“道歉!為你們的忘恩負義,不分敵我道歉!”
話音落,聲勢浩大的抗議再次響起,甚至比之前更盛。
“我們沒有忘恩負義,忘恩負義的是大廳裏的那個女人!長老您難道忘了師兄弟們是怎麼死的|?您難道忘了我們的師叔伯們陷入幻境互相殘殺的慘狀!都是她!她是魔,是她製造的幻境!”
“她煽動人自相殘殺,以吸收旁人的怨氣怒氣增進修為,泯滅人性天理不容!”
叫罵聲愈發不堪入耳,赫連若畔不動如山。
赤家子弟們為自己當年追隨赫連若畔的行為感到羞恥,可他們不願意罵自己,所以這份羞恥也一並歸罪於赫連若畔,這讓他們無論吐出怎樣惡毒的話語都覺得理所當然,更加理直氣壯。
事實再一次證明了赫連若畔當年交給他們的道理,當數量達到一定比例差,強弱已經不是評價勝負的標準,十個尋常人殺不死一個低階靈修,可當人數增至千百,增至上萬甚至更多?
所以聲浪很快將執癡的威壓淹沒,場麵眼看就不可控製。執癡騷紅了臉向赫連若畔道歉,蹙緊了眉頭道:“丫頭,躲躲罷,是我對不起你,你暫且躲躲,來日我一定讓這些小崽子們給你道歉!”
“不必了。”
“不必了!”
“不必!”
三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平和地寡淡,一道溫柔地令人膽寒。而另一道確是渾厚的整齊劃一的,令整座大廳為此沸騰的所有最嚴樓眾的聲音。
醉顏樓向來是一致對外的。以吳樂道為首,在場所有醉顏樓部眾神情嚴肅,有耐不住性子的已經騰起怒火。
他們驅趕赫連若畔可以,旁人不行!赫連若畔再不好,那也是樓主的人,就算他們不承認,赫連若畔也是一半醉顏樓的人,怎能被旁人淩辱?
淩辱赫連若畔,那便是當眾打醉顏樓的臉!
上千雙眼睛一齊看向執癡,他們會讓他知道,得罪醉顏樓是什麼樣的後果!
執癡隻覺如芒在背,不得不釋放威壓才能勉強在這麼多強者的注視下站穩腳跟。
在執癡詫異的目光下,赫連若畔優雅從容地挑了張較為舒服的椅子坐下,紫瞳悠然,抿唇一笑化去窘迫:“他們說的不錯,為何要道歉?我是赤家的罪人,不過罵兩句,是我該受的。”
她畢竟還是亂了心,不然怎會隨便一挑就挑了楚沐風身邊的空位。此時的赫連若畔還不明白,那被她掩藏地深沉的依賴在這個時候冒了頭,初一冒頭就讓她對楚沐風失去了警戒,掩藏在心底的感覺在理智分崩離析的時候自然選擇了它認為最為安全的地方――最靠近楚沐風的位置。
所以她甚至沒感覺到,一雙大手溫柔地將她微微顫抖的手包裹起來。
楚沐風微合的鳳眸瀲灩,朝執癡緩緩勾起唇角:“無知就容易犯錯,長老說是不是?”此刻他的聲音飽含前所未有的溫柔,分散在大廳中的醉顏樓部眾不約而同地抖了一抖,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在他們腦中生出:除了赫連若畔,再沒有人能讓薄情的楚沐風展現他如此極盡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