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隨我來!”那女子本也並非什麼心腸如鐵之人,心想著眼前這一群孩子與女人也不能把自己丈夫怎樣,何況看起來這些人也都是些正人君子——就算“死馬當做活馬醫”吧,隻要有一線希望還是要試試的!
蘇若晨隨那女子進了裏屋,拓跋洋、拓跋琥等人則在外屋等候。這家僅有的幾個木凳亦是缺胳膊少腿搖搖欲墜的,實在是沒法兒坐,眾人隻好立於原處,或是微微踱步,或是小聲議論些什麼。
或許是由於裏屋東西多,空間有些局促的緣故吧,雖然與隔間同樣點了一支燭,但裏屋光線明顯較外屋似乎更暗一些。
借著昏黃的燈光,蘇若晨見一位個頭不高、形容消瘦的男子蜷縮於破舊的棉被中。那棉被很薄,而且看起來有些硬,上麵是布丁疊布丁的,幾乎沒有一處稍完整的地方。尤其是被子兩端,破舊得幾乎無法拆洗了,讓人覺著像是上一輩人蓋完了傳下來的一般。蘇若晨鼻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連忙將拓跋洋等人喚了進來。
這樣一來,本來便不寬敞的空間因拓跋洋等人的進入顯得更為促狹了,拓跋琥等人覺得連立足的地方都沒有便隻好複又出得門去,隻留下拓跋洋與蘇若晨還有男女主人在內。
拓跋洋進入裏間的一刹那便明白了蘇若晨的用意——畢竟這裏可是京師,拓跋洋自己的宮殿建造得如此華麗,而同在可汗腳下,這裏卻又有如此貧寒的人家!思慮至此,拓跋洋滿麵羞愧地低下頭,伏於蘇若晨耳邊低聲道:“阿姊,明日我便差人給這戶人家送些過冬的衣物、被褥與糧食什麼的!”
“好。”蘇若晨滿意地點點頭。平常人家“救急不救窮”也就罷了,拓跋洋身為可汗,這種舉手之勞倒也是分內之事。何況即便尋常人家隻要能拿得出多餘的物資大多亦不會眼睜睜看著別人窮困潦倒至此而不幫吧!
那男子雖身上消瘦,但脖頸與麵上卻是浮腫得厲害,讓人覺著很是怪異。更為悲慘的是那男子雖淺淺睡去了,但仍呼吸急促、麵色難堪,呼吸間胸部起伏很大,如拉風箱一般,不時還猛咳幾聲。自始至終那男子的眉是蹙著的,看起來睡得極不安穩。
蘇若晨麵色嚴肅地坐於女主人準備好的一張還算結實完好的木凳上,拿了帕子放於那男子幹枯的腕上,像模像樣地將手指搭了上去。
“持續低燒,聲嘶、氣促……還有痰血的跡象!”
半晌之後,蘇若晨緩緩道。
“ 對對!”聽蘇若晨如此說,那女子眼中明顯閃出一絲亮光,“近來他臉上麵、頸部腫得厲害,呼吸愈發困難了!”
說著,那女子複又難過起來,紅著眼圈喃喃道:“看他如此受苦我卻替他不成……”
“他這頑疾不能再拖了!”蘇若晨下定論道,“倘再拖下去恐大羅神仙來了也回天乏術了!”
“雖說我家並不富足,但他的病一點兒都沒給耽擱,從一開始胸痛便四處求醫問藥,大大小小的醫館藥鋪倒沒少去,銀子全拿出來看病了,藥也吃了不少,但始終不見好轉,甚至還有愈來愈重的跡象!昨個兒我替他抓藥,醫館的郎中竟對我說此次疫症凶險得很,隻要染上便無可奈何、無力回天了!”
言至此處,那女子竟落下淚來,愁苦的臉上平添一抹悲戚之色。
“沒有一個郎中有醫治此病的法子……眼看他病得愈來愈重……家裏還指著他糊口……大娃剛過世不久,倘若他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娘倆該怎麼活啊!……”那女子完全沉浸於眼前的困境與對未來的擔憂之中,幾乎忘了蘇若晨等一幹不速之客。
順著女子的目光,蘇若晨等看到這家唯一的床上除了躺著女人的丈夫之外還有一個熟睡的嬰兒。許是女人家中沒什麼可以充饑的食物,每天饑一頓飽一頓地湊活過活,女子沒有什麼奶水的緣故,這嬰兒較一般孩子要瘦得多,但好在看起來還很是健康,此刻正安靜地躺在男主人背後沉沉睡著,偶爾嘴角上挑似乎為能降臨這個世上而歡呼雀躍,時而四肢突然立起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驚嚇到一般。
“大娃?冒昧地問一句,你家大娃亦是由於此病過世的麼?”拓跋洋深知自己此問定會戳到女子的痛楚仍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果然,那女子滿心的悲情寫滿本該青春靚麗實際卻滿是滄桑的臉,不過倒未如拓跋洋所料出現丁點惱怒之色,或許是長時間被接踵而至的不幸所殘害,性子上早已沒有了幽怨的棱角,隻剩下聽天由命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