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葭蘭的手向下探去,摸到了那把飛鳳來儀。
“你會彈琴?”
“我會彈琴。”
“可以為我彈琴嗎?”顧葭蘭微微發著抖,長蓮放下琴,為她蓋好被子,卻被她一把抓住手腕,“我……我可能今天就會死……他們……他們說郎中救不了我,他們說誰也救不了我,因為我是被魔鬼看上的,他們說妖魔會回來勾我的魂,他們……都怕妖魔……”她的聲音本來空洞,似乎對所有一切都已放棄了希望,此刻卻不知為何又有了一絲希翼。
“好,我彈琴。”長蓮安撫著她,“我不怕妖魔,有我在,你不會死的。”
“那如果……你死了呢?”
如果……我死了呢……
長蓮微微一笑,“那我便化身厲鬼,撕碎那些所謂的妖邪之輩。”
“不成佛……便成魔……”顧葭蘭喃喃道,雙目空洞的看著屋頂,“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江城。”長蓮坐在床邊,將琴架在了腿上。
“是江南小城的意思嗎?”
“不。”長蓮抬手拂動琴弦,“是心若為城的意思。”
歎太短的一生,卻有著太長的一瞬……
在如慕如怨的琴聲裏,病弱的少女沉沉睡去,陷入沉淪的夢境,不知何時才會醒來。
長蓮抱琴依門而立,沉默了許久,緩緩呼出一口氣,“嫿兒……”
唐嫿靠著花色灼灼的紫藤花架,捂著臉無聲的啜泣。
風動,花落。
紛揚而下的花雨中,不過的二八的少女掩麵啜泣,身影單薄無助。
她該怎麼去恨。
她該怎麼去愛。
如果那個她恨了這麼久的人就這麼死了,她會是喜,還是悲?
是夜。夜色如漆。
蕭囚牛還沒到,唐嫿房間的燈還亮著,顧葭蘭卻還在昏睡,長蓮抱著琴,站在長廊雕簷下看著烏雲密布的夜空。
靜謐的秋夜,連蟲鳥的鳴叫也不再聽聞了。秋天,萬物凋零,死亡的落葉怕是在冬天第一場雪之前便會化作塵土了吧?
人世百年,不過是一百個春秋交替,一百個生死輪回,對於漫長的煎熬來說,也許猝死,更是一種安慰吧……
唉……站立許久,他又歎了口氣——不知從何時起,他這樣一個原本不願過問世事的人,卻收養了一個孩子,單純的為一個人付出了十三年……雲端上的無心之蓮學會了洗衣做飯,學會了如何彈出溫暖的琴聲,學會了歎息,學會了什麼是愛、被愛,然後犧牲……
“出來吧,你要看到什麼時候?”他轉向那一架絢爛的紫藤。“伽藍的‘眼睛’在這裏,那麼這孩子的確是……”他話未說完,又歎了口氣。
如果此刻有常人在旁,必定會為之驚奇:那紫藤花的綽綽花影後,一個淡淡的身影漸漸顯露了出來,如同一抹在無月之夜遊蕩的孤魂。
那模糊的人影緩步走到月光之下,一頭銀發如匹練飄揚,隨後緩緩披落肩頭,那並非是如長蓮般因寒毒衰老變白的頭發,而是天然的一頭銀發。
月光照亮了他的臉龐,以示其並非什麼冤鬼亡魂,而是有著自己的實體。這人長得十分清秀,看樣子十分年輕,甚至還算是有些稚嫩,但他渾身的氣質,卻是與外貌不符的滄桑,似乎他已經在這天地間佇立了很久,很久……
“二十六號伽藍使拜見長蓮上仙。”
長蓮微微眯眼,“果然是伽藍使,那少女分明是魂魄有損,導致陽氣衰竭無法抵禦陰氣侵襲,長此以往,故而常年體弱多病。如今她怕是活不過幾個月了。”
二十六微微垂下眼簾,“上仙要說的恐怕不是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