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噠……
白玉棺中,有什麼東西動了動,緩緩坐了起來。剛接近山巔便受上水重創的伽若喘了口氣支起身子,向白玉棺看去,瞳孔瞬間睜大——
那是什麼!?
一縷蒼白的軀殼正攀著白玉棺的邊緣緩緩站起身來,一頭白發垂肩而下,一直絲絲縷縷的蜿蜒至腳踝,纖細的身姿仿佛一朵被風一吹便會化沙散去的嬌弱蓮花。
“我……是誰?”蒼白的臉頰上是一雙空洞的眼睛,“她”四處張望著,茫然而不知所措。她曾被斬斷的白皙的頸上,仍留有一圈粉紅的痕跡,似乎冥冥之中總有一股力量在強調著——破鏡終無法重圓。
上水欣喜若狂,又似是怕碰壞了她般,小心翼翼的用他那隻未斷的手捧住了她精美仿佛如瓷器一般易碎的臉頰,“你現在什麼也不是,但是馬上,你就會成為我最重要的那個人……陌桑,回來吧,回到我身邊吧。”
“陌桑……是誰?”“她”這才發覺了身邊的上水,空洞的眸子轉向了他,“我……是誰?”她繼而又低低的自我回答,嗓音冰冷如幽靈,“我……不是……我什麼……也不是……”
伽若愕然:這是前任教主大人?!教主……教主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根本不是陌桑,那隻是一個有著陌桑外表的……皮囊!
集合七盞黃泉燈所召喚的逆改天命的力量、凝聚千萬蒼生的血與淚,然而從碧落白玉棺中誕生的,卻隻是這樣一具美麗的軀殼?
這……這實在是……太荒唐……
上水蒼涼一笑,“是啊,沒有她的靈魂,你什麼都不是……可是陌桑,你還不出來見我嗎?非得要我……逼你嗎?”
上水的手離開了“她”的臉頰,朝著長蓮抬起了手,淩空緩緩收攏五指,月藍色的眸子裏倏地寒光一凜,與此同時長蓮的眸色一黯,冰晶已結滿了他的胸口、脖頸,像一具沉重的刑具,箍住了他的身體。
“你總該記得這個人吧?再不出來的話,我就……”上水的笑裏有一抹掩不住的邪煞,“殺了他!”
長蓮雖然眸色已黯然,臉上卻漸漸的露出了笑意,一頭飛揚的銀白長發與翻飛的衣袖在冰晶中凝結,他保持著一個仰望的姿態,看著天空中那抹蒼紫漸漸低旋,似乎有什麼即將降臨。他覺得很冷,冷到已經快要無法呼吸,但是他仍在微笑。
如果死前,還能見到你的話……
聖湖……在發光。
原本幹涸的湖底,忽然泛起了無數幽藍的光芒,仿佛星星點點的螢火,飄忽而上,被那一陣勁風裹攜著上了半空,如川流的星辰般旋轉著湧入了蒼紫色的中心。
“陌桑……”上水的手徒然離開了“她”的身側,他向著風雪的中心邁出了一步,“女祭……”
不,都不對……
“師父……”銀色的長發,黛紫的眼眸,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懵懂的年紀,隻能在她的身後看著她執劍而立衣袂飛揚的樣子,看著她,為天下人而戰。
師父,你什麼時候,才能為了我……而回一次頭……
上水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師父……”
而那具美麗的軀殼,依舊立在聆曦山頂的寒風中,茫然無措。
恍恍惚惚的,似乎有一雙手落到了他的臉頰上,將他從生死之境喚回。長蓮睜開了眼睛,對上了那雙黛紫的眸子,一瞬間,恍若滄海變遷,多少年的歲月交替,不過是昨日煙雲……
“長蓮……”
那縷精魂輕聲喚道,“長蓮……”
最後的冰霜正覆上他的臉頰,他再也笑不出來,隻是看著她,隻有眸子裏仍有暖意。
“三十年了,如今連你的頭發……也白了麼……”
是啊,當初在九闕之上瘋狂愛戀又瘋狂仇恨的三個人,如今都已青絲化白霜。
當年,當年,唉……
“長蓮,長蓮。”她疊聲喚著他的名字,“如今我再問你,你可曾愛過我?”
這一次,他溫柔的笑著回應,“我也……”
我也曾愛過……
最終,冰晶覆蓋了他的全身,一陣勁風拂來,將那冰塑的身軀一擊盡碎,化作漫天飄落的冰霜。
蕭囚牛此刻剛突破幻象抵達山巔,看見的便是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