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聲音看過去,就看到一個彪悍的中年男人,滿臉橫肉,一雙眼睛眯成一條縫,一束陰冷的目光從細縫中射過來,令人不由自主地渾身起一層雞皮疙瘩。
他麵無表情,盤腿而坐,雙手搭在膝蓋上,恍如入定的老僧一樣。
我早說過,我是沒吃過豬肉,但見過豬跑的人。我在隔壁的拘留所裏呆過幾天,那幾天的時間我受益匪淺。我從同監的幾個人嘴裏聽到了許多關於監倉的傳說與規矩。
這裏是另一個世界,有他嚴格的尊卑規矩。即便是一塊精鋼,入了這座熔爐,照樣煉成一縷青煙,魂飛魄散。
我趕緊陪上笑臉,自報家門道:“各位老大,我叫李喬,是毓和醫院的醫生。沒走穩,跌進來了,請各位老大多多照顧。”
話音未落,監倉裏響起一片嗡嗡聲。所有人都將目光投注在我身上,好奇地問道:“你是醫生?”
我輕輕點頭,我之所以故意抬出自己是醫生的身份,我是想告訴他們,老子是個文明人,是個知識分子。他們的那一套,不能套在我身上。
果然,中年男人咧開嘴笑了,招招手道:“你過來。”
盡管他在笑,但我看他的笑是那麼的冷,似乎是皮笑肉不笑。心裏湧起一絲驚疑,半天沒敢挪過步去。
見我不動,他身邊的一個滿臉凶相的年輕人衝我吼道:“老大叫你過來,你聾了嗎?”
說罷,作勢要下地來推我。
中年男人眉頭一皺,哼了一聲道:“你幹嘛?別驚嚇到了醫生。滾一邊去。”
年輕人一愣,訕訕移開屁股,空下來一塊地方。
我硬著頭皮過去,滿臉的笑絲毫不減,小聲喊了一聲:“老大,你好。”
中年男人拍了拍空鋪說道:“你過來我這裏坐。從現在開始,你就睡我身邊。”他抬起頭環顧一眼四周的人,沉聲說道:“你們記住,從現在開始,李醫生就是我們監倉的老大,記住了嗎?”
一監倉的人爭先恐後回答道:“知道了,老大。”
中年男人姓許,全名許彪。因故意傷害入獄,至今未上庭。據說,被傷害的人目前生死未明,因此耽擱判決。
剛才嗬斥我的年輕人叫小馬,是個慣偷。這是他第三次進來,熟門熟路。
我惶恐不安地坐下,一句話也不敢亂說。
許彪輕輕拍了拍我肩膀說道:“李醫生,你放開些。既然已經進來了,就安心等著。你是毓和的醫生,單憑著這一點,你在這裏就可以當之無愧地做老大。”
我訕訕笑道:“我可不敢。”
許彪認真說道:“你們毓和醫院的事我知道,全嶽城你們是最有良心的醫院。沒進來之前,我聽人說,全嶽城醫院你們醫術最高,收費更低,處處為老百姓著想。這樣良心醫院,現在去哪裏找啊!”
我聽得心裏一陣激動,毓和在我的堅持下,一直將收費標準維持在其他醫院的一半以下。不是我不愛錢,也不是我不想賺錢,而是我深刻地感覺到,醫院收費就像一張血盆大口,如果沒底線,遭罪的隻能是老百姓。
多少人家因為家裏出現一個重病之人,一家眨眼間就會淪為赤貧。
我的堅持,終於換來了意想不到的驚喜。
整個下午,許彪都在與我說他的故事。我突然發現,他看起來一副蠻橫的嘴臉,心裏卻很細,看問題很到位。
我試探之後得知,許彪傷害的人是他隔壁鄰居。他隔壁鄰居還真王,隔壁老王幹的事,正是那樣一樁擺不上台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