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碧菱不是旁人,原為孫氏的陪嫁丫頭,年前才給秦良收為屋裏人,此時但見得她臉猶掛淚痕,聽著吩咐卻不敢前,躊躇著隻把眼覷向孫氏。
“還不快把眼淚擦擦,如今是愈發不得,才講兩句就眼淚汪汪的。”孫氏將自個帕子擲給她,親自去取來六方菱花壺,給秦良麵前的茶碗斟滿,笑道:“這是新采的明前龍井,南邊老莊戶才送來,貢給宮裏的私餘了些,用瀝淨的春雨水,火慢烹等老爺回來嚐個鮮。”
秦良眼觀芽尖細嫩,色澤碧綠,再順碗沿嘬兩口,茶前味微清苦,後甘味回迂,頓生唇齒滿香,果是稀罕的貢品茶。
遂讓孫氏分些給老太爺及各房也嚐嚐。
孫氏撇起嘴來:“統共就這點兒,哪夠分的?老太爺那份早命人送去,其他房的隻能等雨前茶出來,到時給他們多送些就是。”
秦良隻是隨口一,並不十分介意,喝了茶心氣漸得緩和,漫不經心地問她,方才發的什麼無名火。
這麼一問,孫氏倒眼眶泛紅,咬著牙不吭聲了,碧菱上前嚅嚅道:“不怪大奶奶訓斥,是我手滑打碎茶碗兒,潑了這好茶。”
“這算個什麼事。”秦良鼻孔裏哧了聲。
“府裏上下大大的瑣碎事兒,我若這般針尖麥芒的心,早早被氣死了.......!”孫氏剜了碧菱一眼,悶悶吐了句,又把話咽了半句,眉眼兒委屈。
秦良鮮少見她這副軟弱氣短的樣子,倒覺新奇可愛,不覺多看幾眼,又追問到底因何事惱了。
孫氏這才道:“二叔那個侄子鈺哥兒可會來事,今轎馬用的人多,他也來湊熱鬧,不曾派給他呢,就教唆硯宏替他出氣,耍的秦管事團團轉的。”
秦良當什麼事呢,有些不以為然:“鈺哥兒是稟生,由官府按月隨來糧油份子,並未在咱們府裏白吃白住著。聽聞他要回肅州去,也沒幾日好見,你就該多遷就照拂些,做何刁難與他。”
孫氏被駁得顏麵掛不住,愈發悻悻道:“倒不是為難他......我是氣硯宏,平日裏大禍禍一起闖,哪次不是求我打點銀子出來替他擺平,卻還是這般忘恩負義,幫著外戚來欺負自家人。”
“婦人之愚!”秦良擱下茶碗,想著方才怎會覺著她可愛,起了不耐煩:“硯昭硯宏哪怕硯春,不管好歹,皆是秦家嫡出的子嗣。你該想的長遠些,如何讓他們記得你我的好,不至於日後臨到老了,落個無人送終的境遇。”
“老爺怎這麼.......!”孫氏刹時麵上血色盡褪,嘴唇發白,哆嗦個不住。
長房無子人盡皆知,她如今雖掌秦府事,受人敬畏,可每逢年節宗祠祭祀時,看著各房年輕輩兒忙碌,硯昭捧香,硯宏擺蒲團,硯春等幾個嫡出守燃盆,展拜毯,再望大房一脈皆是裙羅釵黛,十分荒涼,她便也會英雄氣短。
她是生不出男丁,可那些個姨娘又好到哪裏去呢,丫頭片子一個一個的,這怎能怪她,她又該去何處喊冤。
看著孫氏神情灰敗,秦良也有些煩燥,周尚書府裏喪葬的大排場,喧囂又悲穆的氛圍倒底影響了他,遙想自個膝下無子,它日故去,靈前守孝又能有幾人?頓牽扯出無法言喻的頹喪情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