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這首曲子,一字一字的暗念:“寶藏將山跨,忽然在水涯。樵夫慢漁翁話,題目雖差,文字卻佳。怎肯放在他人下。常見得登高怕險,那曾見會水溺殺。
用的是台閣體楷書,運筆勁秀工整,雍容遒麗,更兼豐潤淳和風度,一如那人儒雅深沉的表相。
往往吟詩弄曲,詞藻繁麗疊堆,更容易出彩,然此曲樸實極了,詞間隨意留白,卻莫名引得人一酌再酌,深覺其意雅致有趣。
舜鈺知道這個人是誰了,那字成灰也能認得。
沈二爺的墨跡。
宋沐取回考卷,開口道:“四等為我批複,你的製藝雖根抵經史,義蘊深厚,卻錯在審題不清,立意偏頗,想必你應有自知之明!我素來治學嚴謹,對監生一視同仁,絕不寬縱通融犯錯之人!”
“沈大人改批你卷三等,身為國學監事,自有他的考量,我亦服之。但此監學規中明令,得三等者入正義、崇誌、廣業三堂,此判並無差池,學規也無所惑處,人人皆需堅守!”
他看一眼舜鈺,不知怎得,竟莫名有些欣賞該少年的勇氣,即使因聽得他話,流現一抹失望之色,卻也稍縱即逝,不願袒露。
宋沐拈髯沉吟稍刻,突又道:“不過你雖大考失利,才學卻比初堂監生拔萃,又是正學先生門生,倒可特允你,兩月後全監季考,你若成績位居優等,即破格提拔你入修道或誠心二堂!隻得寬限至此,你毋庸再求!”
不敢置信自個聽到的,已覺山重水複疑無路,怎就即刻柳暗花明了?
欣喜盈滿懷,舜鈺心翼翼邊量宋沐的神情,希翼他能再一遍,哪怕點個頭也好。
“你還不走!今特饒你一次,下不為例!”宋沐蹙眉唬臉,狠話又出,咄咄趕饒架勢。
她無奈,隻得俯身作揖告退,再轉身朝門外去,卻柔肩微垂,一步一蠕,想走欲留,想問又難啟齒,反反複複的,委實怕那老兒過的話又不認帳。
“老夫講話一言九鼎,你怕什麼!”宋沐顏麵黑極了,實忍無可忍。
瞧那單薄的背影,透的明亮心思,不止他看的出來,隻怕旁人也瞧的分明。
老臉一紅,把茶碗“噔”重重擱於桌案上,響聲似乎把梁頂屋簷驚動,青瓦縫隙間篩漏下縷縷光線,流泄在少年回頭彎起的唇角邊。
臨去笑容那一轉,皆落入錦屏後立的二人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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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房中複又寂靜下來,那二人方才走出。
沈澤棠身邊所立男子,戴翼善冠,穿玄色倒海四爪繞盤蟒袍,值弱冠之年,五官精致如雕琢,濃眉黑眸,若星辰深邃。
除去容貌,起來他倒同沈澤棠有些相像,一樣的謙恭爾雅,一樣的含蓄內斂,隻是他更年輕些,如腰中佩戴的那塊幽幽青玉,還缺政謀權術的曆練。
亦欠深不可測的城府。
宋沐上前來參見,被免了禮,見他似笑非笑的,不免有些窘色。
沈澤棠語氣溫和道:“你此事處理的很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