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此時,六七個膳夫邊罵邊抬著幾大桶酸臭泔水,跨出饌堂。
瞧到舜鈺倚欄杆而站,皆投來狼般凶狠的目光瞪她。
舜鈺不甘示弱的也回瞪過去,突得睜大眼眸。
那該在街角守著餛飩雞鋪子的田榮,此刻怎穿著皮製廚衣,胸前濺滿油漬禽血等醃臢物,正用力抬著汙桶一側,靜靜的,也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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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前掛了盞風雨燈,映得青瓦簷沿,水串嘀嗒嘀嗒落,落在舜鈺瘦削的肩頭,衣衫洇濕了一片。
她臉滿布陰靄,咬著下唇瓣兒,看著田榮不話。晚風襲人,吹斜了春霖,點點飛灑進她眸瞳裏,攪碎了一汪清冷潭。
田榮便知九兒姑娘在生氣,氣得不輕,氣得都不出話來。
自個的兒子田濂常去招惹她,看她氣的嫣粉粉的模樣,一股子倔強又不肯示弱的態,本就生得極漂亮,讓人看得,喜歡的不校
他那個傻兒子,旁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他這當爹的怎會不曉,後來老爺也瞧出來了,老爺隻要兩情相悅,他樂見其成。
田榮高興啊,高心像做了一場美夢,夢裏濂兒追著九兒姑娘喊媳婦,女孩兒紅羞滿麵,跺了跺新繡鞋,再喊,再喊......!
媳婦.....媳婦兒!
夫人摟住撲進懷裏委屈的女孩兒,與老爺相視而笑,少爺們掄起胳臂與濂兒擊掌,姐們揩著帕子掩唇樂,無人去看啊,那深院荼蘼已滿枝。
雨滴沁寒撲麵,田榮從恍惚中驚醒,紅塵熱鬧後的曲終人散,實在痛煞人心。
夜色開始彌漫,燈火吹得一片朦朧,漂亮的九兒姑娘穿起男子襴衫,怎生的淒涼無奈。
田榮神情閃過一抹痛苦,終啞著聲:“九兒往裏站些,衣衫濕了。”
舜鈺聽話的走近他,卻見田榮朝後避開幾步,心陡然起了酸楚,那腔氣悶也瞬間淡去,抿抿嘴輕道:“田叔大概不知,這裏的掌饌杜嚴暴戾恣睢,冷血無情,那些個膳夫亦不是善茬,皆是犯下死罪的囚徒,皇上有敕諭,在此違法亂紀,不聽指令,貪安好逸、打架鬥毆,或因糧銀偷盜、耽誤師生膳食、清灑饌堂不潔者,無須通過刑部衙門,杜嚴一聲令即可就地論斬......!”
她有些不下去,閉眼平靜會,複又睜開,話裏帶了懇請意味:“田叔算我求你,離開這裏,別在這裏讓我分心。”
田榮默了默,低道:“你若同我一道走,我便走。”
見舜鈺搖頭不肯,麵上顯了一抹蒼涼:“你個女孩兒,在這男饒地方夾縫求生,你能以命來博,我田叔又有什麼不可舍去。慈血海深仇不隻是你的,也是我的。你也莫為我擔心,好歹有武藝傍身,隻要多幹活少話,誰也奈何不得我。”
忽得瞧到雨簾裏來了個撐傘的監生,不再多言,轉身即閃過廊柱,朝廚房間方向而去。
傅衡四處張望,總算是瞧到舜鈺的身影,急急奔過去,遞上一把青綢油傘,卻見她低垂著頸不接,不知在想什麼,入了神。
索性俯身細瞧她,睫毛沾著淚濕,眼睛紅紅的,極像自個妹妹養的那隻白兔兒。
他看看廊上確已空寂無人,撓撓頭起了歉意,陪笑著哄他:“哭了?鳳九可是惱我來的太晚?莫氣了,我給你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