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即便無人動她,舜鈺也決計不肯放過。
若對車夫秦柱,她有滿腔的愧疚及無奈,對這李姓老婦人,對她痛失啞孫的自責與感念,隨前一世二房安寧的風吹雨打去,早已消失殆盡。
她甚至已交待過田榮,梅遜在秦府留意,一旦這婦人有風吹草動,為避夜長夢多,殺無赦。
誰又能意料得到,螳螂捕蟬,有黃雀伺機而動,是何人如她般,恨徹這老婦人入骨?要致她不能言不能聽,生不如死的淒涼境地。
若是大夫人孫氏,因秦柱的死遷怒李嬤嬤辦事不利。以她外強內荏的個性,至多將其攆出秦府了事,何至於弄出此狀,把自已作繭自縛。
舜鈺直覺有一人,在她腦中呼之欲出,卻又蒙紗隔布般隱約,讓她陡然起了敬畏。
“九兒若無事,快回去吧。”田榮朝廚房方向瞅瞟,崩著麵龐催促她快走。
舜鈺隨他視線望去,杜嚴離在不遠處,亦朝他們這邊望,陰死陽活的。
那伺弄青魚的夥夫,已刮完魚鱗,“砰”摔在案板上,可狠,一縷血溢出。
青白日下,光溜溜的待宰。
”田叔提防杜掌撰,勿著他的道。“莫名打了個寒噤,舜鈺忍不住碎語警醒。
田榮頜首答曰知曉,她這才攜梅遜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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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鈺走的極慢,踩著斑駁樹影,一步一個心事。
眼見出了饌堂之地,臨近齋舍,她忽兒頓住步。
“爺怎麼了?”梅遜見她一路異常沉默,心底也不由惴惴。
“走,我們再回趟饌堂。”
聽得此話,梅遜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又是唱哪出,待得要問,卻見主子腳底已生風,蹭蹭走遠。
舜鈺就知道自個預感無錯,輒身而回,與梅遜隱於古槐樹下,槐花香清風相送,卻嗅出血的鏽腥味。
距一射之地外,一條長寬凳,田榮外裳盡除,精赤著上身被四人拽住手腳,趴壓與凳上,杜嚴並兩三個膳夫立旁,笑的嗜血,那伺弄青魚的夥夫,嘴裏嘰哩咕嚕不曉得再罵什麼,掌中的板子卻不手軟,結結實實打在田榮背上。
一下,又一下。
上下拍擊間虎風陣陣,甚能聽到板與肉之間的滋滋聲。
這是阿鼻地獄不為過,皆是被判下死罪的重犯,生命在此似草芥,如案上被剃鱗的青魚,饒是再凶狠,生死兩茫茫,皆在杜嚴的嘴邊。
舜鈺腿一軟,跌坐地上,取下背著的文物匣子,從裏頭摸出本學規冊子,哆哆嗦嗦一頁頁翻開。
果不其然,學規中赫然列有一條:膳夫不得與監生接觸,包括不限交談、吵鬧、鬥毆、贈物、買賣等一切行為,違著輕杖責二十,重可論斬。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舜鈺把頭埋進膝間,喃喃痛恨自已,她自入國子監後,所遇教官雖都各有個性,卻皆存善念。
始終置於冰窟,尚能冷硬自身,最是怕的,那一夜春風來,漸柔軟心性,雙眼迷離。
瞧她稍不留神,心存妄想,卻給田榮招致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