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棠微愣後笑了,倒任她抓著自個胳臂,低聲道:“不用怕,各行各道生存皆有規矩,這裏亦如此,買春客挑揀誰就是誰的客,最忌上前哄搶或生拉硬拽,否則在這裏無法容身。”
倒懂得頗多呢!舜鈺鬆開手,抬頭看了他一眼。
沈澤棠抿抿唇瓣:”聽旁人的,我不來這裏。“
舜鈺心裏有些奇怪,其實他來不來,於自已無關的!
卻見得那豐滿娼婦從她眼前晃著白脯兒,顛顛顫顫跑過,至街心間,一把拎起個纖細身子後頸裳領,抬起胖肉手兜頭一巴掌,罵道:“打死你個糞門裏討生活的,膽子大哩,敢到這裏搶客!”
舜鈺定睛望著,原來被打的是個十二三齡男童,卻學婦人妝束,挽髻簪花,穿石榴紅裙,打的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不慎跌落隻繡鴛鴦紅鞋,被另個湊圍上瞧熱鬧的娼婦踢遠,咕溜翻來搗去,掉進臭水溝裏,浮遊而去。
那男童嘴裏猶逞能:“隻是打蠢過,狐騷怪味的娼婦你慌什麼?”
這話瞬間觸及眾娼婦痛處,沿街兩道的皆高喊:“打,打,打!”
氣不過又聚來幾個,把生意清冷的憤恨一股腦發泄,有照臉扇耳光的,有在他肩背處又擰又掐的,有趁機把他頭上錦飾、耳環及腕間絞絲銀鐲剝溜下來的,更有甚者,空著兩手要剝他的褲兒,嘴裏喝叫道:“孽根總是無用處,不如割了喂狗。”
馮雙林忽得麵龐發白,無了血色。
沈澤棠步履漸快起來,舜鈺邊走邊側臉悄望,那男童臉上一道淚痕一道血印,終是寡不敵眾,哭扯嗚啦喊著親娘救命。
不願再看,回過頭來,已至甜水胡同口,一個老娼坐椅上邊喝燒刀,邊剔著牙,見著這幾人朝櫻桃斜街方向去,那是優童銷魂之橋處,遂滿臉酒氣嗤嗤笑喊:“世風日下,爺們丟掉水路,一徑走起旱路去哩!“
舜鈺前世裏皆在秦府及宮內輾轉,都是謹言慎行的去處,倒不曾聽過甚麼水路旱路,想問沈澤棠,轉而一念,這般粗俗婦人嘴裏,定講得不是好話,問涼給自個找窘,索性抿緊唇,連奔帶跑的跟上。
轉進櫻桃斜街,忽便入了另一個地。
青石板路整潔,灑潑過水還未幹透,洇著一片片濕印兒,兩道邊古樹蔥籠,繁花似錦,來往人頗多,熙熙攘攘的難快步,瞧路人衣冠打扮,倒如給事中鄭保英所言,官吏、儒生乃至流寇市兒皆好男色。
像姑堂鱗次櫛比,隔幾步便是一處粉白牆圍,水磨台磯縫處故意弄成蒼苔斑駁樣,朱紅門開半扇,另閉闔半扇板上,掛黑漆鏤金的四方長條牌,皆刻著”慶喜堂“、‘醉春堂“此類、或直接將花名刻於牌上。
門簷懸一盞紅彤彤的燈籠,檻處或坐或立三五個招呼饒。
沈澤棠攜二馮走走停停,不往熱鬧人多處紮,忽見有處門前十分清淨,遂指著朝那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