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善莊”前日施粥賑濟的十裏涼棚還在,半舊不新的桌椅擺放整齊,且擦拭的很幹淨,青石板路也用心掃過並灑了清水,落日的餘暉很柔和,給烏油油大門上的古綠獸頭門鈸,渡上一層薄薄的金色。
看似於平日裏沒甚麼不同,一個推板車賣藕粉湯圓的販,恰從此路過,臉上的神情驚奇又疑惑。
...................那些愛熱鬧的人和那些熱鬧的聲音去哪裏了?
車馬碾壓青石板路和趕車漢子揮鞭打馬聲,門前十幾仆從迎賓送客的寒喧聲,高高院牆內傳出少女的嘻笑聲,還有月琴琵琶笛子演奏江南曲聲。
那種熱鬧又歡樂的氣氛,似乎一瞬間凝固在逝去的流光中,再也尋不回來時的路。
餘暉愈來愈淺淡了,春風也起了涼意,那販搖搖頭加緊了步幅,家中的婆娘還等著拿銀錢,好去買米下鍋度日。
一隻虎皮大貓順著門縫躬身躍出檻外,邊喵嗚哼鳴著,邊頭也不回地順牆角離去。
門竟然沒有閂上,被大貓扒拉開了,又灌進風去,暗啞吱噶的敲開半扇,帶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萋楚悲涼之意。
沈澤棠等眾人雖是第二次來,卻也感覺到了這裏的不平常。
他們緩緩又堅定地走到門檻邊,卻止住了步,朝裏望是豆瓣楠做的麒麟照壁,嚴嚴實實遮擋住裏麵的景。
不見一個仆從,杳無人聲。
沈桓沈容帶著衙吏繞過照壁,先行進去探路,許久不曾出來,舜鈺心突突跳個不住,總有股子不祥的預感,再看沈二爺,他背手而立,容色平靜,很耐心地等著。
沈桓從裏麵走出來,他是個粗獷而爽直的人,心裏有話,會如倒豆子般出來,而此時他卻一臉古怪,支吾了半才拱手道:“二爺還是自已進去看罷。”
沈澤棠了聲好,跨過門檻繞過照壁,是處寬闊的正院,梅花已凋零,樹木正抽枝吐芽,有山石嶙峋,泉水流潺,他瞧見舜鈺東張西望的,不知不覺離自已遠了,伸長手臂把她拉到身後。
舜鈺瞟他一眼,臉紅了紅,抿著唇兒乖巧地跟著。
楊清看著不覺呆了。
衙吏都在儀門處等候,見他們過來,沈容匆匆上前來低聲稟報,沈澤棠微蹙眉宇,穿園過堂直朝趙青青的院落而去。
舜鈺越走越心驚,前日她由家丁引領,帶著衙吏走過這條石子漫路。
那時滿目的梅花盛開,有婆子在刷刷地掃徑開道,丫鬟采折花朵最多的梅枝,心插進瓶裏,園人正在種樹,青衣廝四處奔跑,一個滿頭簪花的瘋婦,曬著日陽吃著一碟熱糕。
舜鈺終於知道為何心總惴惴了,原來這裏除了他們,已經沒有人,但奇怪的是,婆子的條帚心地倚著樹幹,插梅枝的瓶子擺在路邊,石榴樹苗正在培土,青衣嗇鞋子掉了一隻,碟裏的熱糕咬了口就放下了。
好似那日他們從“樂善莊”離開後,這裏的人也突然走了。
而且急匆匆地,放下手裏正做的事倉皇而逃。
如今這裏就是一片荒園,隻有春光不曾把這裏遺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