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這李裁縫,已值兩鬢斑白不惑之歲,行走深門後宅數年,專事給夫人姐量體裁衣,針線隨身,剪尺長掖,有一手精湛技藝,兼為人尤其規矩,手拿羅尺量裁卻半點不沾富貴身,因而聲名鵲起,日日忙得顛飛,請他上門一次委實不易。
替田薑裁衣整耗去一個時辰有餘,方才坐椅上歇息吃茶果,候著要再替沈二爺量身,並不是個冷場的主,陪笑道:“的常年裁製衣裳,練出火眼金睛,勿需手摸,便曉夫人挑得這些狀花緞子是稀罕貨,待年盡開春後,的敢鐵口直斷,這些個顏色花紋定大受歡迎,到那時這買銀勢必水漲船高,現價翻幾倍不止。”
田薑笑道:“如此來,沈五爺倒是會做買賣之人。”
李裁縫頭點若雞啄米:“沈五爺眼光好,懂女人心,每趟坐船去南方帶回的布匹,哪趟不是賺得盆滿缽滿,京城別的布行皆是幹瞪眼隻羨慕的份。”
田薑淡笑不語,端起盞吃茶,真行啊.......原來這幾房皆深藏不露,就沈二爺最實誠,當了數年的冤大頭。
她默稍頃,似想起甚麽不經意問:“那日在布行裏,有位爺買的布匹與我無異,他可有請你上門去?”
李裁縫頭搖若撥浪鼓,連連歎息:“這般晦氣的事不提也罷,勿要糟了夫饒耳。”
田薑知他有操守,睃了眼翠梅,翠梅知意,從袖籠裏取一串錢給他,嘴裏道:“你老寒為混生計奔苦,這些拿去買酒吃,夫人提及的那位爺,有遠親的牽扯,你這半吊子話,讓人心裏好不難過,煩請竹筒倒豆給個爽快的。”
那李裁縫接過錢道聲謝,低聲道:“即是夫人遠親,便恕我直言,那府上可出了樁大事。”
頓了頓,見田薑托腮凝神細聽,遂接著起經過:“那位官員是的今日第一宗開門生意,辰時冒雪至正陽門金帽兒胡同、太醫院院使秦大人府邸,隨著個婆子進了內宅,穿園過院入正房內,老夫人、那位買布的秦官爺及其夫人圍坐一起話,還立了些丫鬟,皆滿臉喜氣洋洋的模樣,的才到,老夫人就先給了賞錢,原來是少夫人已懷喜兩月,布匹也盡著她先挑揀,她選荼白水波鯉魚紋緞做通袖襖,那位秦官員道太素雅了,指著碧色麵百花芙蓉妝花緞子讓她做襖,白緞子裁裙........”
“李裁不必講這些細枝末節,揀精要的來聽就是。”田薑微蹙眉,按捺著性子打斷他。
李裁縫原當她愛聽這些的,連忙肅整道:“的先替少夫人裁衣,哪想裁一半兒,有個廝童連滾帶爬的來稟報,老爺倒在書房地麵喚不醒,嚇慌了,來尋秦官爺。”
田薑神情微變,抬高聲兒問:“哪個老爺?可是秦仲秦院使?”
李裁縫忙點頭:“正是他,那會已亂成一鍋粥,的被個丫頭子領到外間,奉了茶讓等著,枯坐個把時辰後,還是那丫頭子拿了工錢來,一並送的出去,院裏仆子跑來跑去,聽丫頭話裏,怕是那秦老爺凶多吉少哩。”
田薑手中盞豁啷一聲落地,茶水潑濺的衣裳濕了,翠梅連忙抽帕子替她擦拭。
田薑搖搖頭,起身要回房換衣裳,掀起簾時,沈二爺恰背手過來,看她臉色有些蒼白,低聲問怎麽了,抬手摸摸她的頰。
田薑勉力笑了笑:“不心茶盞掀翻澆濕了衣裳,正打算回屋裏換一身,你趕緊進去罷,李裁已等候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