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棠慢條斯理喝完羊湯,端起盞漱口,視線移至妓兒街牆邊,那裏有個垂擔賣玩意的貨郎,忽然朝他招了招手。
”走了!“沈澤棠眉目舒展,撩袍起身要離開。
”沈閣老這是要去哪裏?”楊衍放下碗筷,看他的神情顯得迷茫。
沈澤棠輕輕笑了笑:“陳戊已捕獲,還留這作甚,寒地冷凍人骨,還是早些回府為妙。”旋而大步走出長棚,朝東江米巷去,那裏停駐著他的暖轎。
楊衍總覺有樁事兒漏了,卻又不知來處,很快他就有所頓悟,才拔步要走,那夥計已叉腰橫眉冷對。
“這位爺,一碗羊肚湯、一碗羊粉羊肚絲白湯,一盤白煮羊肉,茶水權當送你,合計三百錢。”他聲音高亮,尾音拖得很長,幾個宰羊夥計停下手中活計,握著鮮血淋漓的砍刀,陰森森朝他看來。
楊衍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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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棠背手走進棲桐院,沈容伺後撐起黑布大傘,四圍白茫茫一片,院央的老梅樹開的滿椏赤焰噴霞。
房裏未曾掌燈,廊下擱著一個爐子,似才升起火煙,地麵扔著一柄半新不舊的蒲扇、一個揭蓋的空銅銚子,顯得異乎尋常的冷清寂靜。他才蹙眉,忽聽牆角窸窸窣窣地響動,是個穿青襖藕裙的丫頭,站在圓凳上,踮起腳尖在取假山石麵新落的好雪,要收集來燉茶吃。
沈容問她:“你可知夫人去了哪裏?”那丫頭方才察覺有人進院,連忙跳下凳來,通紅著臉回話:“老太太遣喜春姐姐請夫人去福善堂,是請了蔣太醫過府,來給夫人把脈哩。“
沈澤棠神情一凝,未曾多話,輒身即出門朝福善堂去。
他步履輕快,不多時至烏油儀門前,沈容上前叩門鈸,看守廝拉開門,滿臉笑容的作揖喊聲二老爺。
沈澤棠問二夫人可在裏頭?又問蔣太醫可走了?
“在的、在的,都在裏麵!”廝忙不迭地回話,神情愈發喜氣洋洋。
沈澤棠看他一眼,穿堂過院徑自來到正房,五六個丫鬟站在廊前嘀嘀咕咕話,聽得鞋履踏雪聲,見是他,有的迎來道安,有的早進房去回話:“二老爺來了。”兩個嬤嬤利落打起簾櫳,笑著偷瞧他,似乎有樁關於他的大事,皆不約而同的緘口不言,可管不住的表情卻泄磷。
沈澤棠陡然油生近鄉情怯的思緒,他略站了站,暗自攥了攥掌心,這才穩步走進房內,各房女眷吃茶笑,母親倚在臨窗大炕上,田薑近挨她坐著,兩腮紅若胭脂,一副含羞帶喜的模樣。
崔氏站在炕邊正玩話,見得他過來,連忙迎上笑道:“可要恭喜二爺.......”話未曾完,沈澤棠已“嗯“了一聲,擦肩而過,她神色微僵,瞟到薛氏似笑非笑地在看她,旋即勾起唇角,又恢複泰然模樣。
沈澤棠先給沈老夫人問安,再看向田薑,抬手摸摸她的臉,嗓音莫名就很輕柔:”蔣太醫如何的?“
田薑不知該怎樣講才恰當,屋裏有妯娌還有幾位年輕姨娘,不論心思如何,此時都揣著明白在靜等她開口,以博她們展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