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鈺回寺丞堂繼續整理案卷,待到日陽西斜,堂內光線朦朧時,才揉著有些酸痛的肩頸出來。
因著徐炳永秦硯昭與薑海還在關門密語,一眾官吏不敢先自離開,窩在茶室裏閑聊,又去半個時辰,聞得那三人前後腳出堂,這才各自散了。
舜鈺至大理寺門前,不期然便見秦硯昭的官轎停在禦道邊,隨行侍衛走來請她過去話。
秦硯昭看著舜鈺麵容沉定的俯首作揖,一聲生疏的秦大人,彼此間便如隔大江大河。
他閉閉眼睛再睜開,開口簡短道:“我在聽雨閣等你。”旋而蕩下簾子,轎夫撐起滑竿搖搖晃晃離開。
舜鈺略站了會兒,朝聽雨閣方向走去。
聽雨閣位正陽門裏的白家胡同,這裏距六部及翰林院太醫院等極近,又是散班時辰,不急回府的官吏三五約在此酌,倒也十分地熱鬧。
夥計聽聞舜鈺來尋秦硯昭,連忙帶她上到二樓臨窗首間,桌麵擺了七苞佐酒菜,秦硯昭已吃過幾盞,顴骨浮起抹暗紅。
舜鈺坐下蹙眉道:“秦大人尋我所為何事?”
秦硯昭不理她言詞間的冷淡,笑著執壺替她斟酒,舜鈺搖頭,隻讓夥計上熱茶來。
半刻功夫,夥計托著黑漆方盤過來,除茶外,還有一碗摻了紅棗桂圓及各種雜豆的熱粥,他陪笑道:“進十二月,今臘八,來店的客官都送碗七寶五味粥,以慶豐年。”
舜鈺謝過,秦硯昭則把酒慢慢吃了,樓下商販在賣撒佛花和蘭芽,僧尼一行結隊念佛挨門化緣,他開口道:“舜鈺,吾倆皆是重生改命之人,理應彼此多照拂才是,探你一句真心話,沈澤棠可還活著?”
他見舜鈺不答,歎息一聲:“走到如今份上,旁得再顧不得,隻記掛我你命途生死。前世裏昊王得沈澤棠相助圍城奪權,而今若沈澤棠早死,早死的徐炳永且活著,有他助力皇帝,昊王此次未必能占上風而如願成事。”
舜鈺出言嘲諷:“是啊,還有你這位窺的機者在出謀劃策呢,鷹盟你也有份罷,盜取沈二爺設造兵器為己所繪,他被捕入昭獄恐也是你在其間推波助瀾,如今肅清朝中重臣連自己嶽丈也不放過.......你現又來套我的話,前世裏的秦硯昭雖命運多舛,但還堂堂正正是個人,再看今朝麵目全非的你,人善自有佑,人惡自有收,你好自為之。”
秦硯昭聽得諸多醜事被揭,頓時惱羞成怒,執壺倒酒,再端盞一飲而盡,冷笑道:“你以為沈澤棠能有多幹淨?光是助昊王叛亂奪朝就為世人不容,朝堂權謀爭鬥本就無對錯之分,善惡之別,勝者為王定乾坤,你何須這般將吾羞辱。”
舜鈺也惱了:“話不投機半句多,無事就此別過。”撩袍欲要起身走。
秦硯昭忍住氣道:“聽完吾所再走不遲。徐炳永之勢非你所能想,放眼朝野,兵部夏萬春,及五軍都督府左右都督皆被其拉攏,其它各部包含大理寺官員,非效忠其的寥寥幾數,是而昊王此次反叛若敗,他定會趁亂拉皇帝下馬,自立為王。”
“這不正合你意?!”舜鈺插話進來,語氣冷冷:“皇帝性敏多疑,攬權甚重,眼中容不得沙,縱是昊王戰敗,吾朝得以延續,強權攥握的徐炳永又能活多久呢,為他身邊最得器重的你,是必也將落得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場。明白如徐炳永者,如你者,心中主意早定,何須來同我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