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舜鈺睜眼見得滿室雪光,便曉昨又落了整夜,不由思緒萬千。
沈二爺他們不知離京城還有多遠,這樣的氣實不利於行軍打仗。
她歎息一聲,撫摸著少腹,自打懷了這娃,卻與懷元寶月亮時候又不同,變得多愁善感了。
想起元寶月亮,眼眶不由泛起潮濡,她索性起身下榻,芳沐姑姑候在外麵聽得動靜,端了熱水進來伺候洗漱。
待用過早飯,舜鈺拎起銅銚子,去院裏掃些鬆葉上的積雪,放火盆前燉團茶吃。
芳沐姑姑隔著簾子稟報:“皇後娘娘來了。”
舜鈺闔起書頁,心底早有準備,夏皇後和前世裏的夏貴妃一個樣兒,還是這麽地沉不住氣。
聽得簾子一響,被宮女簇擁著進來個女子,穿一身紅色底方棋朵花四合如意紋錦袍兒,梳牡丹高發髻插滿金翠,迎上她的麵容,雖是抹粉施脂描眉畫鬢,卻肌膚透黃、雙目無神,顴骨突起,顯得十分消瘦憔悴。
舜鈺暗忖,前世裏的夏嬙雖為貴妃,整日裏挖空心思要當皇後,爭寵討媚最愛惜這張嬌顏,而今世總算得償所願,怎卻枯若朽木萎如殘花般呢。
宮女搬來黑漆山水紋扶手椅,伺候夏嬙坐了,她抱著手爐,看舜鈺跪拜行禮,遂命她起身。
再漫不經心地上下打量,這沈夫人是見過的,那時她還待自閨中,與太子時好時壞,遂在寧寺不顧名節勾引沈閣老,見他卻與個身穿僧袍的綰發少年曖昧不明;後在太子府又見他一回,還是做男兒裝扮,而今看她青絲鬆挽,穿水紅軟絹衣裙,難形容的風流嬌媚,這其間的陰謀陽謀,是前朝的事,她不甚有興趣。
目光滑落至舜鈺少腹處停滯會兒,才開口問:“快幾個月了?”
“蔣太醫欲近三個月。”
夏嬙語氣似含柔憐:“總是沒好結果的,又何必由他生長呢,倒不如快刀斬亂麻,彼此都少些痛苦為宜。”
舜鈺抿起嘴唇:“俗婦人弱也,而為母則強,皆因愛兒一片赤誠之心。吾雖腦無足謀之智、手無縛雞之力,身無匹夫之勇,因愛兒之故,寧為其赤足上刀山,裸身下火海、升誅眾仙,入地斬魑魅,攀東山削壁平山巔,遊西海汪洋戰蛟龍,而無所畏懼,無所不能,縱是努力之舉終將煙滅,同生共死亦是得償所願。”
夏嬙聽得有些動容卻不顯,此趟來別有目的。
芳沐姑姑捧來茶水,她接過吃著,抬首看向掛牆上一幅鷹鵲圖軸,微笑:“呂大饒畫是愈發好了!瞧蒼鷹回首望蜂,崖下喜鵲瑟瑟欲逃,它何其無辜,又招誰惹誰了呢!芳沐姑姑伺候本宮幾年,忠心護主,稟性淳厚老實,是個做事極穩妥的,卻不知怎地如此不入馮夫饒眼?本宮提點馮夫人一句,汝為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倒不必再存恃強淩弱之心。”
舜鈺等她言畢,平靜回話:“在皇後娘娘眼中這是幅畫軸,可在吾眼中它卻是一個卦象。”
夏嬙聽了奇怪問:“此話又是何解?”
舜鈺開口道:“此乃山地落鷹鵲同林之象,陰騰陽落,鵲宿林遇鷹不相合,占此卦者易口角瑣碎生事。反將恩人為惡,是非平地起風波,斷曰終將心生惡意,謀事不利,節令過後,逢凶化吉,憂愁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