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胡八道什麼!”
“王女,快殺了這個危言聳聽的井人,我看他們就是來亂我龐國的!”
人群之中,那些率領著大族的族長們,終於有人忍不住發出怒吼。
更有甚者,摘下剛剛還在獵捕猛獸的弓器,搭弓射箭,射向正在言之切切的那位井國副使。
那井國的副使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見有雜亂的箭矢向他射來,立刻邁著敏捷的步伐躲避開幾步,擁簇著龐國的大巫往石門中撤去。
“都停手!”
出聲製止的,卻是正被井人質疑的王女好。
“誰敢再放箭,將永不見光明!”
她呼哨一響,上鴞嘯大作,開始充滿威脅地在搭箭入弓者的頭頂上盤旋。
箭矢無眼,現在又是昏暗的夜晚,阿好怕倉促中誤傷到了大巫“江”,井人卻趁此機會,已經退入了石門之後,隨時可以關上石門躲避。
但井人要的,可不是活命。
“你當然不會和任何人結親,有這種預言在,你如果結了親卻一直無子,誰會再支持你?你根本就沒想過和任何人聯姻,卻耍猴一般,任由我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帶著誠意前來,還找出各種理由刁難拒絕!可笑我井國尊貴的王子與宗人,讓你如同貨物一般挑揀!你欺人太甚!”
離開了子昭的攻擊範圍,就連井阜的膽子都大了起來,這個剛剛還畏縮不前的男人,居然也敢指著阿好的鼻子叫囂了。
龐人一片嘩然,人心動蕩,根本沒有人再去注意這位井國的王子在控訴什麼。
和父權為主的國家殷不同,母係方國通常是靠血脈連接在一起的。
無論一位母親生下的是男人還是女人,隻要母親是這個國家的人,她的孩子都被認為是這個國家的人,並不看父親是哪裏人。
同樣的,因為母親撫養孩子長大,孩子就對母親有然的依戀和歸同,於是以母親的血統為聯係,聚集成一個龐大的族群。
也就是,其實以龐國古老的傳統,子期如果妻子不是龐人,生下來的子嗣根本都不會被當成龐人,唯有王女好的孩子,才是柳侯這一脈的嫡係。
柳侯一直是一位很稱職的繼承人,她十六歲就誕下了女兒,因此成功成為了王女,後來又陸續生了幾個兒女,子女的父族都是龐的大族,地位非常穩固。
可惜,龐國時運不濟,遇上了遷都的殷國,所謂王不見王,硬生生逼著柳侯向這個當世最強盛的國家低了頭,又有了子亞這個王夫,生了子好和子期。
為了讓殷國知道龐的誠意,柳侯前麵幾個已經養到快十歲的孩子都不能再冠上“龐”的國姓,甚至都不能留在國中作為國人,被驅趕離開了龐,現在靠著來往諸國,販售龐國的貨物為生。
這和父係王國不同,殷這樣的國家,因為國王妻妾眾多,孩子多的有十幾個,少的也有兩三個,再加上殷的王位一直是“兄終弟及”,沒有兄弟後再父子繼承,血脈很難斷絕,畢竟同胞兄弟多,兒子更多。
龐卻不一樣,王母和大巫兩係全靠龐的嫡係繼承,因為大巫“請神扶乩”的人交感之力,是隻在柳這一支嫡係血脈中遺傳的,而龐人最珍貴的製鹽與染絲之方,也隻傳給有王母嫡係血脈的女人。
柳的兄弟姐妹,長女江成了大巫,而為了防止巫者幹預內政,大巫是沒有後代的,一心一意隻為龐國王室效忠;
妹妹嫘,掌管著龐絲的織造染色,但是她隻有一個女兒,其餘都是兒子,而女兒一生下來就被大巫判定擁有賦,被定為下一任大巫的繼承人選,便是那位逃出巫殿的“喜”。
母嫘當年正是因為沒有可以繼承王位的女性繼承人,才失去了競爭王女的資格。
柳的弟弟懷桑倒是有女兒羽和芷,然而她們的母親不是龐人,隻能叫女羽、女芷,不能成為母羽、母芷。
也許當初柳和懷桑的母親是為了平衡子女之間的權柄,而為兒子的孩子們選出了這樣的母親人選,但她至死都不會想到後來情況回那麼複雜,也沒想到母柳前幾個順利長成的子女一下子都不能再入宗脈。
也就是,柳這位王母到這一係的嫡脈,隻能靠王女好延續了。
王女好在龐國如此受到擁戴和信任,除了她能力強、處事公允又冷靜外,她那尊貴的出身也是重要的理由,這也是那麼多龐國大族不惜將家中最出色的子女送入鴞衛的原因。
像這樣的國家,母係血統才是維持氏族存在的紐帶,一旦王女好傳出不能生育的名聲,她在龐國得到熱愛和支持的基石也會轟然倒塌。
這一瞬間,別是龐國各個大族的族長,就是普通龐人也想的明白,當即就有不少人緊緊盯著他們的王女,發出不敢置信地疑問:
“王女,他們的是不是真的?!”
“王女,您真的不能生育嗎?”
“王女,預言究竟是什麼樣的?您倒是句話啊!”
惶恐又尖利的喝叫立刻被淹沒在嘰嘰喳喳的交頭接耳之中。
然而比起那些尖利的喝叫,反倒是眾人將信將疑、故意避開視線和左右聲討論的竊竊私語,讓阿好更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