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烈的紅色因了水的滋潤淡薄了些,那樣子,如同一個裝飾華麗的少女褪去豔麗外表後清新亮麗、超凡脫俗。
海若平對這神來之筆讚歎不已,多看了幾眼後,更是覺得眼前的景象與雲成頗為相似。
他微微一笑,點頭連說了兩聲“妙!”。
雲成不知道海若平的“妙”是什麼意思,轉頭問道:“妙在何處?”
海若平笑道:“這畫裏的紅色原先還亮得炫目,你這幾筆下去,那紅色便改了張揚的模樣,變得安靜溫婉起來。如此情景,正與素雅裝扮的公主相稱,毫不張揚、清麗脫俗。人畫合一,豈不妙哉?”
雲成聽完,抿唇低下頭,不知該說“是”還是“不是”。
海若平顯然看出她被自己這番話弄得尷尬,便輕咳一聲,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問道:“公主渴了吧,要喝水麼?”
說著,他自顧自挪開步子,打算把杯子拿過來。不料,才跨出一步,雲成竟將話題重新引了回去。
“那你覺得活躍張揚的女子好,還是安靜溫婉的女子好?”
海若平沒想到內斂的雲成竟會問這樣的問題,愣了一會兒,才回道:“這個……我確實沒比較過。”
顯然,海若平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但雲成似乎並不想停止。
待海若平將杯子奉到雲成手中,這個耳根紅得不行的姑娘還是固執地問了一句:“若是現在就要你比較呢?”
海若平有些猶豫地站在原地,口中含著個“這”字站了半天,才在雲成殷切地目光下,坦誠地回了一句:“大約前者好些。”
隻一句,雲成眼中撲閃的火苗一下熄滅了。
盡管這個回答本就在意料之中,但雲成的心還是不由得落寞起來。
一直以來,雲成都不知道海若平心中那個女子姓氏名誰,但李世民大婚那日,看著海若平和那個姑娘在李府門口嬉鬧,她卻一下明白:海若平喜歡的,其實是活躍張揚的人。
從前,她並未覺得自己安靜、溫婉的性子有什麼不好,盡管皇宮裏人浮於事,但她還是固執的認為:自己安靜地躲在角落裏便很好了。
可當她見到海若平看著心上人那種眼神裏的寵溺和溫情時,她忽然覺得:要是自己的性子同那個姑娘一樣該多好啊!
那天夜裏,雲成把自己悶在屋裏哭得一塌糊塗。
第二日,陽光透過窗台照射在她的梳妝台上,雲成下定決定:一定要變成海若平喜歡的那一類人。
從那一日起,心直口快的入畫成了雲成的師傅。她開始嚐試主動與人交流,也學著如何將內心的想法說出來。
因為這個緣故,雲成才敢到醉月軒與海若平的“不期而遇”,才敢三番五次地讓海若平送顏料入宮。
她是那麼渴望與海若平靠近,可每一次,他都那麼有分寸,即便近在咫尺,雲成還是能真切感覺到,他們之間橫著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鼻子有些酸楚,雲成的眼淚不爭氣地在眼裏打轉。可是,對她來說,在海若平麵前哭泣著實是件丟臉的事情,所以,醞釀了半天,雲成還是深吸一口氣,將快要溢出來的淚水狠狠逼了回去。
聽得海若平的答複,雲成改變自己性格的決心自是更加堅定。先前,雖有入畫教導,但她終究不是海若平喜歡的那個姑娘,性格上也定然有出入。
所以,與其讓入畫當老師,不如索性向海若平問個明白,自己也好有個方向可尋。
不過,一旁的海若平並不知道雲成的心思。
遞給雲成一杯水後,海若平自己也拿了杯子喝起來。雲成的神色變化他自然沒看見,隻在她的詢問再次響起時,海若平才重新抬起眼。
“公子能說說,自己的心上人是什麼樣子麼?”
初聽到雲成的詢問,海若平隻覺得有意思。但轉念一想,他忽然發現,如今能和自己談論凝如的人,似乎隻有眼前這個姑娘了。
他苦笑,眼神裏的落寞鋪開時,久違的悸動也跟著泛濫起來。
“她叫黃凝如,是我青梅竹馬的姑娘。”
海若平緩緩坐下,語氣輕柔地開始了他的回憶。那種鑲嵌在聲音裏淡淡哀傷,聽上去像是說書的老人帶著鄉音又帶著懷念的追憶。
雲成沒想到海若平願意同自己聊起凝如,吃驚之餘,隻是安靜地端著茶杯,坐在海若平對麵。那種擔心打斷海若平的小心翼翼,讓她看上去,像一個虔誠的聽書人。
“我們一起在運河邊長大,一起在岸邊的浪花裏拾貝殼,一起追著河風放風箏。她嫉惡如仇,性情直爽,一直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看成自己的榜樣。無論是街市上的欺行霸市,還是私塾裏恃強淩弱,隻要她遇見了,定然要上前管上一管。
可匡扶正義的事情哪有那麼容易,別說行俠仗義了,有時,就是上前說一句公道話,她都會被人打罵得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