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在板城廝混的時候,凝如就曾在長工胡七出遠門時,幫著他老母親張羅媳婦兒生孩子的事情。所以,生產時需要燒熱水的事情,她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的。
可是,那時,她隻在門口站著,穩婆們進進出出地拿剪刀、端熱水,她也隻是眼見罷了,裏頭穩婆們怎麼接生的,凝如有如何知道呢?
此時,雲成早已疼得天昏地暗,連凝如手上的衣服都被雲成抓爛了。凝如曉得,再過不久,雲成的羊水便要破了,孩子也便要露出頭來了,可是沒有穩婆、沒有大夫,這孩子露出頭來了又該怎麼辦呢?
方才還清晰的思路一下沒了頭緒,被雲成喊叫聲弄得心煩意亂的凝如站起身來,猛地衝到破廟外頭,打算下山找個大夫來給雲成接生。
隻是,沒跑出幾步,屋裏雲成的又一聲喊叫緊緊拴住了她的心。
此時,大雪封山,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白雪皚皚,凝如根本分不清下山的路該往何處尋。漫說確切地找到山下的村莊,便是真的帶著大夫上山來,她也不一定能重新找到這個地方。
耗時多長先不算了,若這當眾突然來了歹人,雲成與這孩子豈不都要遭殃?!
思來想去,凝如越發覺得下山的法子不妥,火燒眉毛的情景裏,她最終還是決定:自己為雲成接生!
想到這兒,凝如猶豫的心一下盈滿篤定,她二話沒說地從懷中掏出那把刻著山茶花的匕首,而後轉頭走到雲成身邊。
見凝如回來,雲成焦急而失落的心自然緩和過來。
她輕喚一聲:“凝兒姐姐。”
凝如點頭,一邊將身上的襖子脫下來,一邊看著雲成的眼睛回應道:“別怕,有我在。”
說著,她將解下的襖子放在雲成身邊,又撕開衣服上的布料,團成一團,墊在雲成的牙關之間,防止她太過疼痛,將舌頭咬了去。
之後,她又站起身來,扯下窗邊淩亂吊著的幔帳,蓋在雲成架起的雙腿上,然後將手上的匕首在火苗上烘烤了許久,待刀刃上泛起微微的紅色,她才收了手,將那匕首放在一旁待用。
鍋裏的水終於翻滾開來,看一切準備就緒,凝如鼓起勇氣,坐到雲成雙腿旁,睜大眼睛看著那個黑色的小腦袋一點點地顯露出來。
孩子的每一點清晰,都讓雲成的痛楚增多一分。凝如從雲成喉間的低吼中,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痛苦,但生產就是一個疼痛的過程,凝如的心早就糾在一起了,但還是拚了命鼓勵雲成再用多一點力氣。
終於,經過一個半時辰的煎熬,雲成腹中的孩兒終於順利從目前身體裏鑽了出來。
哭聲劃破了身上的寂靜,凝如捧著渾身粘乎乎的小嬰兒,激動得熱淚盈眶,連雲成叫她時都差點回不過神來。
“凝兒姐姐,是男是女?”
凝如回過神來,猛地擦了擦眼淚,回了句“是個漂亮的姑娘”,這才將她放在雲成身邊的襖子裏,小心的包裹起來,輕輕送到雲成麵前,讓她瞧上一瞧。
和凝如一樣,才看到小女孩兒的那一眼,雲成的眼淚忍不住滑落下來。
凝如曉得她的心情,也知道她在難過什麼。方才經曆的痛苦是雲成悲傷的原因之一,但未能見到自己孩子出生的海若平才是雲成落淚的根源。
隻是,凝如覺得:逝者如斯,過去的事情誰也沒有辦法改變。再說,若讓這悲傷惹得雲成更加虛弱,海若平泉下有知,定然也不會放過自己,所以,猛擦了擦眼淚,凝如轉化話題,將雲成的念頭移到了別處。
“墨兒,想好給孩子取什麼樣的名字了麼?”
雲成聽的這話,果然不再沉陷在回憶中,轉而眨了眨眼,就著鼻音回了句:“還沒想好呢。”
凝如聞言,俯身看向雲成身邊的小嬰兒,伸手摸了兩下,這才若有所思道:“你看她這個小臉蛋,又圓又白,用古人的話講,真是‘皎若雲間月’。不如,咱們就叫她‘海月’吧,這名字既說出了這小家夥的特點,又藏了你的‘雲’字,將你夫婦姓名連在一處,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