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左邊鋪上的人告訴她,“你那鋪剛住過一個阿茲海默綜合症,經常大小便失禁。”
“那她現在去哪兒了?”
左邊鋪上的人嘲笑的看著何樂琪,指了指窗外,“天堂。”
何樂琪忽然感覺到後背一陣發涼。
髒點沒關係,但是這是一個死人睡過的床,這是讓她有點膈應。
她局促的坐在輪椅上,護工進來給她鋪好了床單被罩,表情麻木的說:“別矯情了,這裏哪張床沒睡過死人,快休息吧,馬上要熄燈了。”
何樂琪咬咬牙,手撐著床鋪,屁股挪到了床上,幾分鍾後,燈就熄滅了。
她望著窗外路燈透進來的那一點點光,抓緊了被子。
何樂琪,你要忍,你要忍,現在的痛苦都是為將來幸福做的鋪墊,不要在乎這些短暫的不適。
盡管她一再這樣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可還是忍不住渾身打哆嗦,好不容易睡了過去,也是一整夜的噩夢,夢見有個身形佝僂的人掐著她的脖子問為什麼要搶她的床……
“我不是我沒有!”
何樂琪尖叫著從睡夢中醒來,其他幾個室友都已經不在了。
他們這個中心有一個工廠,大家都會去那裏找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兒做,掙一點零花錢。
何樂琪從床上挪到輪椅上,然後洗漱完了之後去食堂吃早飯,護工給她扔了一個餐盤,裏麵隻有一個麵包,一杯果汁。麵包不知道已經放了幾天,硬的咬不動,果汁是最最廉價的那種,除了齁甜喝不出一點點水果的味道。
何樂琪皺了皺眉,沒吃完就把餐盤送了回去,護工看著她剩的半個麵包和幾乎沒動的果汁,冷冷的嘲笑道:“girl,相信我你會後悔的。”仿佛在說,你這麼挑剔在我們這裏是無法生存的。
她淡定的說:“我胃口比較小,請問工廠在哪裏?”
“出門左轉,一直向前。”
“謝謝。”
何樂琪抱著做戲的心理往工廠而去,可是到了工廠外麵,才發現這裏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她本以為大家會在一個幹淨的車間裏,做一些輕巧的手工活兒。
可是到了這裏才發現,原來這是一個巨大的洗衣房,汙水在工間的地上肆意橫流,根本沒有能下得去腳的地方。
大家進去之後先去護工那裏領取髒衣服,護工會記下她們拿走的數量,然後自己找地方清洗,清洗幹淨之後再送還護工,積攢夠一籃之後,護工會拿出去晾曬。
何樂琪看著一大堆身體殘缺的人用單臂、用腳,甚至用殘臂去倒騰那些衣服,還有沒有輪椅的雙腿殘疾人士直接在地上爬,旁邊的人倒髒水就正好倒在了她的身上,她一身我汙濁邋遢,就像一隻緩緩移動的蛆……
她在那個人的身上仿佛看見了自己……
何樂琪整個人都受不了了,趕緊轉動著輪椅離開了這裏,然後在水溝邊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她沒有辦法去這個工廠演戲,她決定還是回房間去等開飯,零花錢什麼的,她也並不是很在乎。
於是她又回到了房間,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突然感覺到身上癢癢,像是小蟲子在她的胳膊上亂竄,酥酥麻麻的,她一巴掌拍了過去,就聽見了一個男聲慘叫:“oh no!”
何樂琪嚇了一跳,連忙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猥瑣的單臂男正色眯眯的看著她。
剛才就是他在用他粗糙的指腹撫摸她的胳膊!
何樂琪連忙大喊護工,幸好昨晚幫她換床單的那個護工正在外麵打掃衛生,一聽就闖了進來,然後把那個男的給打了出去。
回來之後就對她說:“何小姐,我看的出來你不是需要靠福利救濟的人,我建議你還是盡早離開比較好,我們這裏環境很複雜,你今天是運氣好,如果運氣不好……你自己想吧。”她聲音很冷漠,說完就離開了。
何樂琪不敢大哭,緊緊揪住被角塞住了自己的嘴。
她確實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這已經超過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她沒有想到這個國家的福利機構竟然能是這個齷齪的樣子。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忽然看見了枕邊的水杯,眼睛發出了一絲奇異的光芒。
她舉起水杯砸向了地麵,玻璃杯在地磚上頓時四分五裂碎片橫飛。
何樂琪撫了撫自己的胸口,然後從床上滾了下去。
鑽心的疼痛從身體的各個角落傳了過來,她感覺到身體破了無數個洞,鮮血正在潺潺流出來,可她知道,她就快解脫了……
她大喊了一聲沒走遠的護工,然後臉上掛著從容的笑容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