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一整夜,微生悠被仆人強行拉回了房間裏,那晚,他做了一個夢。
夢很清晰,碧落之上,有一處仙山,旦為朝雲,暮為行雨。醒來之後,恍然若失,他起身裹了件鶴毛大氅,推門而出。
雪停了,但眼前的白還沒有褪去。
微生悠眺望著遠方的城頭,耳邊響起了敲鑼打鼓的聲音。仆人們張貼著紅聯,王府內添置了一批新的紅木桌椅,換上了大紅燈籠,周圍洋溢著喜慶的氛圍。踏步走出府門,回眼一望,闊氣的府門上貼著一個倒過來的“春”。
微生悠很合時宜地笑了一聲,目光呆滯。
他去了城北的城隍廟求了一個簽,心誠地向神明祈福,這個地方很熱鬧,特別是佳節即將來臨之時,香火更為旺盛。微生悠曾私下跟微生昭笑談著說,這世上敬鬼神的人雖多,占大頭的卻說女子,別看那些個讀書人表麵上一個個溫文爾雅,但他們心思縝密的緊,燒香拜佛那一套學的是有模有樣,但其實他們都不是衝著鬼神去的,腦子靈活的人,自然知道什麼時候、哪個地方姑娘多。
那時,微生昭附和著大笑,點頭稱是,但其實他在這方麵的見識遠不如自己的弟弟。
微生悠皺起了眉頭,他總覺得今日來的人格外的多,擁擠不堪,那些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一個個憑欄而立,引頸眺望,似乎像是在等著什麼人一樣,更有甚者兩兩之間一言不合便破口大罵,大打出手,毫無風度可言。微生悠一時好奇,便向一旁的小和尚打聽今日有什麼大事。
小和尚閉眼敲著木魚,聽他問話,半睜開一隻眼睛。
微生悠意會,偷偷地給他塞了點俗物。
小和尚這才滿意地答道:“京城花魁梅妃君今日要來求個姻緣。”
微生悠恍然大悟,又問這個消息是誰傳出來的。
小和尚顯得有些惶恐,但還是老實地答道自然是明月樓的人。
微生悠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轉身走了出去。
他是個隨性的人,更是一個理智的人。若要讓微生悠在學與玩之間選一個,他定會選擇後者,隻可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這個身份應該做什麼事。
微生悠以前偷偷地逛過青樓,自從卷入了太子之爭後,便再也沒有去過了,聽聞明月樓出了個花魁,世人傳聞其才色堪比楊家的女兒,二人的區別隻在於一人傾城,一人傾國。因此微生悠留了下來,他想看一看這個梅妃君究竟配不配的上傳言。
梅妃君一襲薄紗青衣,戴著幕籬與幾名侍女結伴而來,有的人就是這樣,隻需站在那裏,自然而然地便會吸引大一群人。
顯然,與微生悠一樣抱有好奇心的不在少數,而梅妃君那張皇的模樣,看似並不知自己被人“賣”了。
場麵混亂不堪,廟裏派出了武僧,樓內暗中保護梅妃君的打手也一擁而上,隻不過那日那景,風流書生拿不起刀,土匪流氓縱橫逍遙。
而微生悠,提劍劫姻緣。
他趁亂拿了一副供在廟裏的麵具戴在臉上,一騎絕塵。
妃君靠在微生悠的懷裏,隻覺全身被一股暖流包圍,鼻間環繞著一股清香,她聽說這是朝中王公貴族之間流行的一種風雅之物,叫做熏香。
不知過了多久,馬蹄停止了顛簸,四周也靜了下來,妃君羞怯地直起身子,眼前的男子很自覺地鬆開了環在她腰間的手,先一步跳下了馬,然後哈哈大笑。
梅妃君慌忙整理淩亂的衣衫,向男子道了一聲謝,驚魂未定之餘弱弱地問了一聲他在笑什麼。
微生悠捧腹,說他離去之時,那群家夥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依舊在那纏鬥,天昏地暗。
梅妃君歪著腦袋回憶了一番,解氣地笑了。
微生悠定了定神,簡單地問了一聲我送你回去吧。
梅妃君以手捧心,平靜地問了一句奴家能看看公子的樣貌嗎。
微生悠果斷地拒絕了,聲稱萍水一場,並不願扯上關係。
梅妃君嗔目而視,聲稱這不公平。
微生悠摘下麵具扣在她臉上,笑罵道看完就早點回去,萬一路上再出了事沒人能救她了。
梅妃君雙眼對準了麵具上那兩個小孔,偷偷地打量起眼前的人,那一瞬間畫麵仿佛定格了。她離開的時候,又回望了一眼,也明白了這個地方為何如此安靜,巷口前方,是一座王府。
這個人,是齊王微生悠,她常常聽見樓內的姐妹們討論他的事,也難怪他不願跟自己扯上關係。
但是梅妃君在心底暗暗發了一個誓,她拾起衣角,望向了天空。
雪落滿地,白雲悠悠。
衣袂留香。
後來,大周有了太子,太子有了貴妃,人們都說,齊王什麼都不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