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向著西邊殺了過去,葉聞柳抬首遠望,這才發現西門城樓的火光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仿佛墜入了黑暗之中。葉聞柳愕然,呆愣半晌,大叫一聲:“不好!”
“怎麼了?”墨君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方才見到西門熄燈之時便已隱隱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這會身為白虎衛的葉聞柳親口承認了一聲“不好”,那看來已經不是預感這麼簡單了,似乎是真的出了事。
葉聞柳忙把自己去找李慕君一事和盤托出,末了補了一句:“我怕那小丫頭在城裏出事,便派人先把她送出城了,走的是西門!”
墨君聽罷,自責道:“本來想著以那丫頭的身份留在城裏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之後再把她接走,想不到不動明王居然會找上門去……果然天心宗那幫家夥還惦記著這天心印,真是時刻都大意不得!”
“不過那丫頭幹的不錯,居然一劍逼退了不動明王,真是沒丟她師傅的臉。”
梅三娘氣道:“你還有空想這些!慕君可能出事了!”
墨君縮了縮脖子,不敢與之爭鋒,心知梅三娘說的有理,葉聞柳做的也沒錯,但在這種地方,這種局勢下,什麼都不好說。而墨君也明白,這種時候更不能慌、更不能亂,要做的唯有冷靜,唯有思考。
於是他突然閉上了眼睛。
“大將軍你在作甚!”葉聞柳見狀急道,他知道這世上很多高人做事都很有講究,譬如頂尖的修士出手之前都要先擺幾個造型,打一打花拳繡腿,美其名曰“醞釀”,但實際上到了那一境界的人都懂,這些花架子不過圖個好看罷了,雷聲大雨點小,真正要動起刀槍來,哪那麼多時間給你墨跡,一出手便是雷厲風行;又譬如那些個學富五車的文人士子,動筆之前要喝點小酒,亦或是擺個宴會,玩一玩流觴曲水,這才來了興致舞文弄墨。
還有的人,想事情的時候喜歡安靜,思考的時候非要閉上眼睛。但這要命的時候還閉哪門子眼睛?
“噓……”墨君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輕聲吐出一個字:“聽。”
葉聞柳沉下心來豎起耳朵,片刻後無奈道:“什麼都沒有啊!”
“你聽哪裏去了,聽聽周圍的聲音吧。”
葉聞柳一愣,不明所以。
斜刺裏突然來了一劍,葉聞柳猝不及防間匆忙招架,雖反手便將那偷襲之人格殺,但自己還是受了點傷,但他們此刻正處在白虎衛的保護之中,這一劍是從哪次刺出來的?
耳邊的喝罵聲回答了他:“媽的!這家夥居然敢背叛咱們!”
“操!你他媽瘋了?連自己人都砍?”
“你在幹什麼!”
……
葉聞柳這才聽清楚身邊的聲音,不止是他身邊這一小塊地方,整個白虎衛的陣型不知何時已開始呈潰敗之勢了,戰死者不計其數,逃亡者更多,而有的人則拿起了手中的兵刃對準了自己身旁的同袍,目光陰冷。
墨君睜開眼睛,歎道:“聽見了嗎?”
葉聞柳怔怔地看了過來。
“方才過於興奮,倒是有些盲目了,冷靜下來,才發現一切都是咱們想的理所當然罷了。”墨君頓了頓,繼續道:“你才剛當上衛將軍沒多久,縱使能跟那些副將、夫長關係不錯,但這些還遠遠不夠,你的威信不夠,我也一樣,因此這些白虎衛中大部分並不會心甘情願地站在我們這一方,畢竟我們是反賊。”
葉聞柳不甘道:“但大部分白虎衛絕對會相信大將軍你才是忠臣!”
墨君笑著搖了搖頭,自嘲道:“那又如何?成王敗寇罷了,在世人的眼中,我們才是反賊,跟我們搭上一條船,那便是與朝廷作對,與天下作對,無異於是死路一條。這些白虎衛……他們也有自己的家人、有父母、有妻兒,他們也是人,他們也不想死,更不想背負著罵名、背負著屈辱而死,更不想連累到家人而死,人之常情罷了。”
“戰場的呼聲多響亮啊,你聽得清嗎?你看那個耀武揚威的將軍,手中拿著一紙宮中不知誰擬來的詔令,大聲宣判著咱們的罪行,大聲宣揚著捉賊的獎賞,聽得我都有些心動了,何況他們呢?”
葉聞柳愕然,無言以對。
“握緊你手中的劍吧,接下來那段路,雖然短,卻比以往更凶險的多,你不知身邊的人何時會向你舉起屠刀,也不知從何處會突然來一記陰的,更不知究竟是你的心冷,還是手中的兵刃更冷。”
墨君說罷,微微壓低了身子,眼神已變得冰冷無比。
梅三娘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她什麼也做不了。
前方,是西邊白虎門,那是一堵巍峨森嚴的高牆,牆內是無盡的血海,牆外是唯一的生天,隻是這條生路,擁擠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