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東海郡外下了一場雨。
雨下的很大,如飛流而落的瀑布,嘩嘩作響。既模糊了視線,又擾亂了聽覺,更是整的斷崖峰上的江湖客們苦不堪言。
斷崖峰上的人越來越少了,不是死,就是亡,再不複當初那般盛況。留下來的,也都已經抱著豁出去的想法了,他們深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道理,留在最後的,才是勝利者。
今夜大雨,水漫數尺高,將各處大砦浸了個通透。。
雖說夏日炎熱,但像這般長時間浸泡在雨水裏,倒真的挺讓人難受的。兼之渾身濕漉漉之際再吹一吹冷風,怕是身體再好的猛漢也得遭殃。
這些天來,散人聯盟在逍遙堂的率領下不斷地前來尋四海盟的麻煩,雙方一見麵便少不了一番你死我活的廝殺,直至某一方呈現潰敗之勢時,才會收兵退去。
而四海盟眾人麵對此等情況自然也不甘示弱,找到機會便成群結隊地去偷襲,待對方組織起反攻的勢頭時,便立馬見好就收,紛紛四散而逃。
這等情況之下,顯然聯盟內的眾人再分散駐守已是極為不明智的事了,再加上雙方本就沒剩下多少人了,於是幹脆地直接撤離至一處最接近峰頂的砦口,一旦有異狀時,便是傾巢而出,令對方再難有可乘之機。
荀無意立於帳內,任憑雨水浸濕他的褲腳,身影卻是紋絲不動。
他的表情滿是凝重,眉頭越皺越深。
他們還是沒尋到孟子度。
孟子度做的事雖然不厚道,但事到如今,誰都早也已經看開了,現在還留在斷崖峰的人,仿佛不再是僅僅為了那傳說中的紫金匣子,更像是已經與敵對聯盟結成了死仇,留下,為了便是出一口惡氣。
剩下的這些四海盟弟子當中,有的乃是與關係要好的朋友結伴而來;有的乃是與同門的意中人結伴而來;有的則是長輩帶著家族裏的後輩……如今,都隻剩下了他們一人,他們的眼中,也隻剩下了仇恨。
散人聯盟中人亦是如此。
這便是江湖中的規矩、道義。
殺人的,償命。
唯有死仇,難解。
荀無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此刻終於明白孟子度為何拋下四海盟眾選擇隱匿起來獨自行動了。
孟子度最初來此便隻有一個目的,瞞著天下也僅僅是單純地為了不讓人發現而已。他想獨占這座山,獨占那個匣子。這是一件不容與他人分享的寶物,為此,他隻需自己一人便已足夠。
但逍遙堂的消息傳出後,人們推測出孟子度早已偷偷潛入了斷崖峰,心中罵了對方一聲不厚道之餘,也紛紛接踵而來。
麵對著這等情況,孟子度自然是無處可匿,隻得無奈地現身於眾人麵前。
而隨著斷崖峰內的江湖客越來越多,矛盾也隨之激化,孟子度不得不挑起領導眾四海盟弟子的重任,去與對方爭奪地盤。
這一切對孟子度來說,都是多餘的事,但他卻不能不做。
於是,那夜之後,孟子度順勢脫身,將這個已然成了爛攤子的聯盟甩到了荀無意的身上。
這個老匹夫!
荀無意暗罵一聲,如今騎虎難下的他,心中也是越發地
焦急。
那個老匹夫是名正言順地溜了,自己的形象這般偉岸,根本沒法丟下這勞什子破聯盟不管,否則一旦傳了出去,他荀無意在江湖之上的名聲會變得比孟子度臭的多。
當真是騎虎難下。
“掌門!”
一聲喊叫將荀無意的意識喚了回來,他渾濁的眼眸恢複清明,隨即抬首循聲望去,隻見帳外一名滿麵皺紋的老者踏水而來,衝他恭敬地拱了拱手。
荀無意點了點頭,淡淡道:“說。”
“剛探得消息,逍遙堂又有動靜了。”那老者沉聲道。
“又有動靜?”荀無意麵色嚴峻地重複了一遍,隨後慍怒道:“可是又打上門來了?”
老者搖了搖頭,臉色變得越發地古怪:“有一人偷偷溜了出去,目標似乎是山下,老朽追了半路便不見了他的蹤影,這才急忙趕回來向掌門稟告。”
“可是厭倦了山中殺戮之人?”荀無意又問。
老者繼續搖著頭,篤定道:“看那鬼鬼祟祟的樣子,絕對不是!掌門可還記得之前那孟子度是因何事才惹得逍遙堂上門聲討的?”
荀無意頓時明白了老者的意思,驚道:“你是說……那人的逍遙堂的信使,向外傳遞消息的?”
老者方才點了點頭,麵色已是越發地嚴肅。
“可是……老孟不是說這是那逍遙堂陷害他的手段麼?派幾個人偷跑出來,看似鬼鬼祟祟,其實都是幌子,為的就是引人出來,就像……願者上鉤一樣。”
“掌門!”老者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氣衝衝地勸道:“先不說那孟子度可不可信,即便逍遙堂真是接連派出幌子誣陷他人,但他們占據此地這麼久了,定然已經得到了些什麼消息,而這些消息,必須得找機會傳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