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無意(下)(1 / 3)

“這是本座……最後的請求!”

這句話似在空中回蕩,似在兩人的耳邊震響,鏗鏘有力。

荀無意一隻胳膊強撐著半立起身子,神情肅穆,極為鄭重地說出了這句話,但語氣之中幾乎聽不出半分懇求的意思,這道威嚴無比的聲音傳入耳中,仿佛僅僅是在下著一道不容辯駁的命令。

蘇小小黯然地低垂著螓首,緊咬嘴唇,不知該作何語言。因為這句話在她聽起來,完全像是長輩在交代後事一般,莫名地讓人感到一陣揪心。

說起來,她與荀無意不過見了兩麵,說了幾句話,算上這次,也僅僅是第三麵而已,卻萬萬想不到這第三麵便已是生離死別。

蘇小小對荀無意並無太多感情,隻是單純地覺得這人看上去不錯,像是個熱情的好人,剩下的,更多的則是陌生感了。

即便如此,蘇小小還是感到極為傷心,因為在她看來,荀無意應是個寬厚的長輩。

蘇小小並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記憶之中,自己便是個被師尊撿回天香府的孤兒。而師尊給予她的更像是嚴肅的教導,而非別的東西。

因而蘇小小心底裏或許在尋求著這種事物,也因此認為,一位寬厚仁愛的長輩,不應像這般悲慘的死去。

況且……

她忽然感到懷中一抹冰涼的觸感,那是不久前荀無意親手交給她的一枚玉玦,並囑咐她親手交到荀門那個叫魏定山的人手中。

這該是種怎樣的信任?難不成隻因為自己是個可愛的少女?

因為自己是個可愛的少女,所以才會想著將那個什麼荀玉展介紹給自己?

或者,是因為天香府乃是天下人人公認的世外桃源?

蘇小小這般自戀地想著,也說不清這是種怎樣的情緒,但這給人的感覺,並不太壞,至少能說明眼前這位垂死之人的心眼並非汙濁不清。

而墨君,則靜靜地立在一旁,盯著荀無意沉默良久。他的表情卻讓人猜不透悲喜、看不穿心情,他隻是輕輕地笑著調侃:“為何荀掌門生路不走,卻偏偏這麼急著交代後事啊?”

荀無意咳出一口血,並不理會白衣小子這等輕言,而是感懷道:“人至五十,我已知天命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無為方才能大有可為。如今回頭想想,當年的追名逐利,是何等的可笑,那些所謂榮辱擺在眼前,任憑世人如何吹噓讚頌,也不過虛名浮雲耳,死後,皆是一抔黃土。”

“隻是,何故得道……在黃昏?追悔莫及罷了。”

荀無意喃喃地念著,隨後他劇烈地咳了起來,掙紮片刻,終於坐直了身子,雙手擺正置於膝蓋上,渾身因為虛脫乏力而開始顫抖不已,但他依舊強自堅持著,以明自己的決意。

接著荀無意仰起頭,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眼角依稀可見兩行清淚緩緩淌下。

那一瞬,他仿佛蒼老了幾十歲。

墨君見狀,再也笑不出來了。

荀無意悠悠開口道:“七年前,孟子度找到荀門,稱有大事相商,無琊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而我……一時鬼迷心竅,背著無琊大哥去見了孟子度一麵。”

“而孟子度與我說,四海盟已然壯大,此時已不能再行逍遙堂那迂腐陳舊的一套,四海盛世近在眼前,絕對不能在拘泥於什麼清心寡欲,白白坐失良機。”

“那時的荀門剛從寒門裏脫穎而出,雖在江湖之中闖下不小的聲名,但終還是難擺的上台麵。因此,我站到了孟子度那一邊。因為我知道,這是個最好的機會,孟子度是個聰明人,他看準了我荀門亟待崛起,需要這個機會;同時荀門對逍遙堂的感情也並非其餘宗門那般深厚,是最好拉攏的對象。”

說罷,荀無意頓了頓,自嘲道:“現在看來,他依然是個聰明人,而我……就是個徹頭徹底的蠢貨。”

情緒激動之下

,荀無意喉嚨一動,張嘴噴出一大灘鮮血,表情痛苦萬分,臉色慘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