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玉寧離開後,並沒有返回囚禁他的那個地方。
他行在荀門那傍山而立的閣樓回廊間,忽覺心口處一陣莫名的絞痛,隨即便像是被什麼吸引了一般,抬首望向了那幽暗寂靜的後山。
星光之下,隱隱可見高山的輪廓,那無際的黑暗好似與天空相連,遮天蔽日。
又恍若一隻饑餓的猛獸張開了血盆大口,靜靜地等待著獵物入甕。
荀玉寧就這般呆呆的望著,那一瞬,好似天旋地轉,無邊的黑暗襲來,恍然之間,竟讓他有種被黑暗吞噬的錯覺。
一滴冷汗自他的額間滲出,爾後順著臉頰滑落,在下巴尖凝成晶瑩的琥珀。
咚。
咚。
咚。
荀玉寧清晰地聽見了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但他的嘴角卻在那時微微上翹,笑了一聲。
那笑意飽含萬千,道之不盡。
最後,他提起一把劍,一頭紮進了那片黑暗之中。
荀門後山,這裏是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即便是天邊那最耀眼的星光,也隻能依稀地透過交疊的葉林灑落幾點斑斕。
林間的風更大了。
荀玉寧在這呼嘯的風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血腥味,他深深地皺起眉頭,望著此情此景,突然想起了一句話。
月黑風高,殺人夜。
啪。
在風聲與樹影聲的交織之中,荀玉寧又聽到了一聲很輕的聲音,那是某種事物落在堆積滿地的枝丫上發出的輕微聲響,而這種聲音本不應屬於這裏。
這是腳步聲。
荀玉寧一個激靈,身體本能地給出了反應,他的一隻手幾乎是瞬間就已摁在了那跨在腰間的劍柄上;而下一個瞬間,便欲出劍。
但有一隻手卻在那時以更快的速度摁在了他那蠢蠢欲動的肩膀上。
啪。
那是一隻厚重的手,隔著衣物,都能感覺得到這隻手的掌心、指節間布滿了老繭。
肩膀,像是被誰拍了一下;又像是有一座山,壓了過來。
啪。
那琥珀墜落。
“公子,這麼晚了,你為何會在這裏?”
低沉沙啞的聲音自他身後飄來,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是星辰大海。
而這聲音也是那般令人熟悉。
荀玉寧沒有回頭,就連身體都不曾動彈一下。或者說,他不敢動,甚至連顫抖都不敢,但他的聲音卻在這時出賣了他,顫抖的厲害:“魏、魏老,這麼晚了,你又為何……”
魏定山同樣也沒有動,但荀玉寧卻感覺那隻壓在他肩膀上的手又重了千斤。
“老朽記得曾命令過,讓您好好地待在房間裏的。還記得……讓那兩個徒兒好好地看住您的。”
荀玉寧拚盡全力抵抗著那道來自肩上的壓力,而那半邊的臉也因此開始扭曲、抽搐,但他咬著牙,依舊清晰地吐著字,說道:“晚輩、被禁閉、多日、實在是、悶的慌,故此……”
“喔?”
魏定山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隨即輕輕地笑了一聲,了然道:“如此看來,便是我那兩個徒兒違背師意,看管不力了。”
荀玉寧的眉毛突然抖了一下。
“那麼
,他們該死。”
魏定山吐出一口渾濁的寒氣,仿佛令周圍的狂風都凍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