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老鄉給他指的方向,他終於找到了蘇溪的住處。
一走近他就聞到了濃鬱的藥香。
院子的門沒有鎖,沈墨塵推門而入。
他下意識地將步子放得很輕很輕。
他看到一間屋子裏有燭光閃爍,他抬起手正要叩門,忽地聽到了講話的聲音。
微弱、滄桑。
如同八旬老嫗。
難道他走錯了地方?
他抬腳欲離開,卻猛然頓在了原地。
“白叔,我是不是時日無多了?”
“溪丫頭,別胡思亂想?白叔是誰?白神醫的名號也不是吹噓得來的!你啊,放心。有白叔在,你不會出事。”
“咳咳咳…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您別騙我了。”
“你知道什麼?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
“我…如今這樣子活著也是煎熬。小溪求您,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孩子。我死了無所謂,可孩子是無辜的…咳咳咳。我愛了一場總不能什麼都留不下對吧?我知道您和爹爹肯定都覺得我傻,覺得我軸,覺得我愛錯了人…咳咳…可是愛情哪裏能以人的理智為轉移呢?墨塵不是壞人,我也沒有愛錯人,隻是我們之間的誤會太深太深了……”
蘇溪捂著胸口,猛然咳了好幾聲。
白神醫喂她喝了幾口藥湯,她才好轉了一些,聲音卻淡了許多,“白叔,我和墨塵的事情錯不在他,錯在我。是我一意孤行,總以為他愛我。他說不愛,我就要拚命地證明他愛,到頭來落得一身傷才知道他愛的人是蘇妍。
您說他們倆瞞我瞞得多苦啊!如果一開始他們就告訴我…我再是非他沈墨塵不可,以我的性子,我也會成全他和小妍,因為他們是我最重要的人啊!當然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早就物是人非。
蘇妍的事情我托子許幫我查了許久還沒有音信,我就是擔心小妍已經變了,如果她不是真心對墨塵,我怕我騰出王妃之位,怕我死了,他們還是得不到幸福。白叔,我就還剩三個願望,一個是孩子,一個是查清蘇妍的事情,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定要查清寧家當年的滅門真相。”
“溪丫頭!你聽老夫一言,你現在不應該耗費心神去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兒。你要做的是聽老夫的話,好生靜養,努力地活下去。”
“怎麼會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呢?”
她時日無多,難得清醒,自然要爭分奪秒地將還未放下的那些事都安排妥當。
也許有人會覺得她卑微,覺得她沒用。
就像蘇妍說的,如果讓她從前麾下那些將士們知曉他為了一個男人落得如今這番田地,將士們定是會笑掉大牙,覺得他再無任何威嚴。
但……
感情的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她是殺伐果斷的女將軍,能手起刀落就要了人命,可她也是一個女人。
作為將軍,她為守護百姓、保衛疆土能豁出性命;作為一個女人,她也能為捍衛自己的愛情,守護自己的愛人放棄一切。
這並不矛盾。
“溪丫頭,值得嗎?老夫也是過來人了,什麼愛恨情仇沒見過?可像你這樣執拗不回頭的女娃娃還真是獨一個。”
“值得。我愛沈墨塵,永遠不會後悔,隻是遺憾……他愛的人不是我。唔……白叔,你說男人是不是都不喜歡喊打喊殺的女人?還是像蘇妍那樣的姑娘更討人喜歡吧?”
白神醫歎氣,替她掖好被角,道:“不是。白叔如果年輕個五六十歲,白叔肯定追你。咱們溪丫頭啊,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白叔這是逗我開心呢!”她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倦意重重地襲來。
她仍還不忘抓著白神醫的手,囑咐道:“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三個願望。”
白神醫隻是歎氣。
他什麼時候答應了?
他拿什麼去答應?
瘦弱的姑娘可憐兮兮地,閉著眼睛還擔憂地說:“一定要答應哦!這可能是我的遺願了……”
遺願……
正處於好年華的姑娘說出這個詞,怎能不叫人心酸?
門口聽了半晌的沈墨塵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他不知該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緒。
他的心空了。
心裏像是裝了很多很多東西,又像是什麼都沒有。
他一直以為隻要蘇溪還活著,他就有機會彌補。
他折磨了她三年,那他就餘下的三十年、六十年,用他的整個餘生去償還。
他以為他一定可以抹平她身上和心上的傷……
直到此刻,他終於知道……
他做不到。
別說這輩子了,就算是下輩子下下輩子他也還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