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塵“嗯”了一聲,緩緩站了起來。
他扶著牆,一點點地挪動到了蘇溪麵前。
他再次跪下,抬頭看著蘇溪。
額間鮮血流到眼睛裏,他隻能看到霧蒙蒙的紅。
他就在這樣霧蒙蒙的紅中辨出了蘇溪的輪廓。
他說:“蘇蘇,我錯了!不需要你再證明什麼,我知道我錯了。”
“不,我必須拿出證據,我一定會拿出證據。”
沈墨塵曾經是那樣執拗地不信,她就一定要拿住讓他無話可說的證據。
“蘇蘇,求你了……”他哽咽著,胸口像是被巨石壓著,沒呼吸一次都承載著千斤之重。
“我求你別這樣。你好好活下去行不行?無論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隻要你好好活下去!”
蘇溪捂著胸口,將褥子往上拉了拉。
她覺得冷。
徹骨的冷。
她問:“淩王殿下這是唱得哪一出?”
“別叫我淩王殿下,叫我墨塵,或者大哥……”
“你忘了嗎?你說過我不配。”
沈墨塵喉嚨滾動。
蘇溪繼續說:“你知道我以前很愛你的吧?所以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蘇蘇,我已經知道了一切真相。一開始這就是蘇妍和三皇子布下的局,從你將蘇妍帶回侯府的第二日開始,蘇妍就做了三皇子的眼線,一直在想方設法地替三皇子除去爹爹。
是蘇妍故意引我懷疑自己的身世,是她和三皇子聯手引我入局,讓我查到自以為是的真相。一開始他們這麼做就是為了借我的手覆滅侯府,後來他們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便又想用侯府包庇罪臣之子的罪名覆滅侯府。
蘇蘇,你信我一次!在查到爹爹是害我滅門的真凶後,我真的很痛苦。我住在侯府,是侯府大少爺,闔府上下對我尊重有加。如果我舍得下手,我早就得手了…我真的下不了手,我不願相信,我也舍不得……
所以蘇曄來找我,說你愛我,想嫁給我的時候我毫無猶豫地答應了,我告訴自己我娶你是為了折磨你,因為折磨爹爹的掌上明珠比直接取走爹爹的命更能報複爹爹。可其實…我不是那麼想的。
蘇蘇,你最了解我,除了你,沒有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你還記不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要娶就一定要娶心儀之人,給她獨一無二的愛,絕不將就。
所以,這話雖然連我自己都覺得混賬,但我還是想說,我娶你是因為我想娶你。因為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你還沒意識到你愛上自己大哥之前,在我還未得知自己並非蘇家親生兒子之前,我就已經愛上了你。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才能彌補這些年對你的虧欠。我想過一死了之,可子許說你暈倒時、熟睡時都在喊我的名字,他說我是唯一能喚起你生機的人,我不能死!
蘇蘇,我可以去死,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拿掉孩子。你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有。但蘇溪如果死了,世上就再也找不到了,你要想想爹娘、想想蘇曄,他們都舍不得你。”
蘇溪強自鎮定地聽完了他這番話。
她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沈墨塵。
她以為即便在街頭巷尾遇見了,她也可以坦坦蕩蕩地將他視為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可他真的出現了……
他跪在他麵前……
他說他可以去死,隻要她拿掉孩子。
她才知道,這段日子,躲在這北方小鎮用盡一切鑄造的心牆如此不堪一擊。
到了如今,他竟還記著要她拿掉腹中孩子。
他還是覺得這孩子是他的汙點,是她背叛他的證據。
蘇溪藏在褥子的手已經捏得血肉模糊。
她感受到了那份濡濕溫熱。
她抿唇,笑道:“我的孩子與淩王殿下有什麼幹係?望京城人都知,淩王妃已經死了。我在他們眼裏隻是個死人罷了,真不知道淩王殿下還有什麼必要追到這裏來提醒我拿掉孩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聽清楚了,這是我的孩子,隻有我能決定他的生死。你不行,陸子許不行,白叔也不行!”
“蘇蘇,你……”
“滾!”
“你別這樣。”
蘇溪將床單都捏得變了形,她歇斯底裏,耗盡最後的力氣咆哮道:“滾出去!沈墨塵,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我……我蘇溪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不顧禮義廉恥、不顧家族安危也要嫁給自己的大哥,所以我遭了報應!我認了!但是你,如果你再出現在我麵前,我一定不會手軟。”
“沈墨塵,我真的會殺了你!”
她自己怎麼著都能忍,但腹中孩子何其無辜!
憑什麼一次次被親生父親視為野種,欲除之而後快?
她絕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