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離獄!”

獄警不帶感情的聲音在監獄陰暗逼仄的走廊裏回響。

被點名的女人拖著步子,慢慢穿過走廊,走出監獄大門。

林染仍穿著五年前進來時那套衣服,隻是如今瘦了很多,當年合身的衣服如今套在身上鬆鬆垮垮。

外麵是入伏天的黃昏,夕陽迎麵襲來,林染被烤得暈眩了一瞬,頭腦發昏。

眼前瀝青泊油路麵蒸著熱氣,空空蕩蕩的,一眼望不到頭,四周空曠而寂靜。

她一動不動地站著等了很久。

直到天光隱沒,下起了小雨。

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五年前,她被送進監獄時,也曾這樣不死心地拚命去看窗外,入眼皆是陌生的臉孔,沒有那個男人的臉。

明知道……等不來的。

林染邁開步子,兩腿酸軟,沿著牆角慢慢往前走。

風夾裹著豆粒大的雨水像鞭子一樣打在她身上,林染蜷縮起身體,在冷風冷雨裏微微發抖。

前方突然射過來兩道刺目的車燈。

一輛黑色的賓利在雨中疾馳而來,氣勢淩厲,如劍入鞘,最後所有的鋒芒,收斂在了她麵前。

車上下來一個身量高挑的男人,他撐著一把墨色的雨傘,輪廓幹淨利落。

除了莫斯年,不會有第二個人有這樣的剪影。

溫柔又冷漠,多情又無情。

“小七。”

傘簷前傾,擋住了她頭頂的雨幕。

男人低沉的嗓音緩緩度來,這個世上隻有他會叫她小七。

五年了。

他還是一點都沒變,垂下眼角看人時,就像是神壇上高高在上的神,仿佛普渡眾生,悲天憫人,卻又冷漠疏離。

“莫斯年……”她啞聲喊他的名字。

習慣真是個糟糕的東西,隻要見到他,再悲傷,她竟然也覺得欣喜。

莫斯年伸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她輕得過分,他幾乎沒費勁。

“走吧,先回家換套幹淨衣服。”

“回家”兩個字,讓林染心頭泛起一陣酸澀的柔軟。

五年前他給她一紙婚書,第二天,親手將她送進了監獄。而後整整五年裏他沒來看過她一眼……

她真的……還有家可回嗎?

林染坐在後座,她知道他的車矜貴,怕弄濕他的車座,背不敢靠,挺得筆直,隻坐著很小的一角。

莫斯年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有什麼要說的?”

其實她有很多話想說,她想對他說他們有過一個孩子,四年前剛出生就死了,他剛出生時就那樣漂亮……他哭著來到這世上,可還沒睜開眼睛好好看一看,就死了。

後來林染一度精神崩潰,自殺過一回,又被救了回來。

她還想求他幫幫她。

三天前,後媽江毓秀破天荒地來監獄看她,二話不說,直接跪在了林染麵前給她磕頭。

原來兩個月前,她父親林天華被人檢舉貪汙受賄。事情鬧得很大。在這個關頭,林天華卻被查出顱內腫瘤。

這種情況下去坐牢,無疑是送命。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在兩個星期內,湊齊兩千萬補上贓款。

她需要錢。

而眼下,莫斯年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

她有這麼多話想說,最後卻隻捂住心口,苦澀地笑了笑,輕聲道:“五年不見,你還好嗎?”

莫斯年顯然沒料到她會反過來關心他的情況,極淡地“嗯”了一聲,低聲問:“恨我嗎?”

林染搖搖頭:“不恨。”

她愛了這個男人八年,愛之入骨。

怎麼舍得恨他?

林染頭抵著車窗,靜默地望著外麵無邊無際的雨夜,好像五年前的那個血腥的夜晚。

“莫斯年……”她疲憊無力地閉了閉眼睛,輕輕地說,“對我好一點吧。”

等了許久,卻沒有聽見一聲回應。

到家了,家裏的老傭人李嫂提前就得到吩咐,已經放好了熱水讓她去泡澡,連幹淨衣服都給她準備好了。

林染洗完澡換上幹淨的白色連衣裙下樓。

莫斯年聽見動靜抬眸,目光落在她胸前,微微一頓。

她身上穿的這件連衣裙領口是U字型,雖不至於暴露,但也袒露鎖骨以下,胸口以上的皮膚。那上麵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傷口,觸目驚心。

林染也察覺到了他的視線,窘迫地想遮住,“是不是很醜?在監獄有的時候會被人打,但是不疼的。”

被打成這樣,怎麼會不疼?

莫斯年別開眼,起身說:“走吧,跟我去個地方。”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信任他,什麼都沒問,就快步跟了上去。

至於那些事,等回來再說也不遲。

她天真傻傻地想著:他們是夫妻啊,有一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