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難道他竟連自己的家都忘了麼?”陶弘景心中疑惑不止,他掃了一眼四周,而後問道:“那他呢?你總該記得吧。”
陶弘景說完之後,便指了指不遠處一名挑柴荷擔的農人,正是小虎的父親。
他正挑著薪柴、步履沉重地往家門步去,一路上時不時小心翼翼地回頭張望過去,似是在堤防、害怕著什麼東西。
直到來到家門口,他才擦了把汗,長舒一氣。而房門也在此時“吱啞”一聲被推了開來,先是一雙粗糙的雙手伸出,繼而露出半個身子出來,幫男人接過了扁擔,正是小虎的母親。
“阿爹,阿母!”小虎隔著遠遠的、哀哭了一聲,他現在雖是一副半人半鬼的可怕模樣,可眼睛卻絲毫沒變,仍是小孩子一般的清澈,淚光在其中不停打轉,叫人看了萬般心疼。
“你可別嚇到他們了,我帶你過去。”陶弘景按住小虎的後背,輕輕一提,就把他變回了原來的、純真無邪的小孩模樣。
陶弘景與蕭練就跟著這麼個鬼童小跑到門前,他先是輕輕敲了敲門,可屋中卻是無人響應。
小虎急於見到父母親,雙眼之中滿是乞求、可憐巴巴地看著陶弘景。
陶弘景正欲運功推開大門,忽而聽到門中響起了一陣低聲私語。
“你....你剛才聽到了嗎?....你回家的時候,不會被什麼東西跟….跟上吧?”是女人的聲音,顫顫巍巍,帶著明顯的恐懼。
“怎....怎麼可能...都過去三年啊了…”男人的聲音,除了恐懼之外,更多了許多焦躁。
“小虎….他…怎麼不就肯安心投胎去呢?”女人哭了,在門外可以真真切切地聽到她的泣訴,“我們都從山上搬到山腰來了!我們給你做法,請人為你超度,孩子,你就不要再來折磨我們了!”
陶弘景與蕭練心中俱是一驚:“這是什麼回事?”,他們不自覺低頭看了一眼小虎,隻見小虎眼眶中的淚珠早已泛濫成災。他死死咬著自己的手指,可他體內早就沒有半滴鮮血了,唯有眼淚一直在流個不停。
“這是什麼了?我是死了麼?”小虎一陣啜泣、顫顫巍巍地問道。
陶蕭二人本來是欲使小虎明白自己已死好早去投胎,可見此情景,一時之間,二人反倒有些不忍告訴他自己已死的真相了。
屋內的聲音卻仍在繼續:“老天爺要殺人,又不是我們害的!家家戶戶都這樣的啊,誰都不想的。冤有頭、債有主,他要報仇,就去找那山林的瘋婆子尋仇去啊!我們已經是絕後了…現在隻想安安心心地了卻餘生。老天呐!此兒是我所生,莫說不是我們下的手,縱是我們殺的,我們的養育之恩也足以兩兩相抵了,死便死了,何苦再來難為我們!”
依舊是那婦人的聲音,隻不過言語之中的懼意漸漸散了,而怨氣則越來越重。
“死便死了,何苦再來難為我們!”
這在小虎聽來,簡直就如五雷轟頂一般!
小虎捂住雙耳,腦子裏飛速浮現出生前的種種記憶,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心中猶如刀割一般,直叫他得跪在地上哀嚎不止:“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他的眼睛哭得越來越腫,越來越紅,到了最後,竟生生哭出血來.....不...那不是血,他體內的血早就流幹了,那眼眶之中噴湧而出的紅色液體,不是鮮血,而是複仇的怨念。
陶弘景趕緊取出一道靈符、試圖壓製小虎體內的怨念,卻不想小虎早有準備,就在靈符落下的一瞬間,他猛然抽出尖長的手爪,一把將符籙撕碎。
他縱身而起,飛至半空,滯在猩紅的月暈中,抱頭痛哭。
在這陣陣撕心裂肺的嚎叫聲中,不斷有人皮從天上剝落,血霧在月下彌漫…..
小虎被撕裂著、折磨著.....皮膚、毛發全部剝落殆盡,直至最後完全褪去了人形….變成了一團極強的、純粹的怨氣,遮天蔽日,往山中滾滾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