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還想再問，陶弘景卻做了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聽下去。
屋內的老人繼續含著淚說道：
“盡管他的身形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可我認得那張臉，不管他變得如何駭人、如何恐怖，我都認得，這張臉我都看了幾十年了啊！他當時手裏正提著一隻野雞，讓我好好補補身子。我哪裏還有心思去管這些，我問他這些年來到底都經曆了什麼，怎麼會變成這樣。他似乎不願意多談，隻說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但他再也不會死了。我想留住他，他卻說自己現在有軍令在身。他說等打完這最後一仗了，就回來給我養老。我當時便急了，你說他都成這樣了還打什麼仗！他說他要去建康，去報仇，去把建康城給攻下去，把狗皇帝給趕下來。”
陶弘景仔細聽了老人的每一言每一語，暗暗分析道：
“果然，這些僵屍都是有自主意識的，因此操縱起來真氣的損耗也小得多。也正因為僵屍本身擁有了怨念，所以他們會比一般的僵屍還要強大。看來這幕後黑手，用的不是一般的煉屍術。”
老人繼續說道：
“安生還和我說了，眼下像他這樣的僵屍還有很多，就分布在這建康城外方圓百裏的地界之內。他囑咐我，讓我、還有這鎮上的百姓都不要到處亂走，因為即便是像他們這樣有神智的僵屍，也難免會有邪性存在，出了鎮子恐怕會被他們所害。”
“那…那為什麼說這個鎮子上就不會有僵屍呢？”
“安生和我說，他現在已經升任為軍內的統領了，他派了一些手下守衛在這鎮子周圍，那些僵屍手下都很聽他的話，其他的僵屍也不敢隨意闖入，但若是這個出了鎮子，那就說不準了。”
“您的兒子為您考慮得真是周全。”風靈子也有點被這隻有情有義的僵屍給感動了。
“可不止如此呢，我家安生那孩子從小就聰明懂事，對內孝敬父母、對外友愛睦鄰。若不是被征去打仗…..也不會….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老人說著說著，已是老淚縱橫，哽咽好久，這才平複過來。
他抹一把眼淚，繼續說道：
“我那孩子即便是變成那樣了，心裏還記著我和父老鄉親，他每天都會在江邊的小樹林中給我送來食物，有時是他在深山密林間打來的野雞野兔，有時是他去百裏之外找來的野果野菜。他讓我吃好喝好，還讓我分給鄉親父老，多虧了我那孩兒，鄉親們才不至於餓死。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對鄉親們說那是我孩兒找來的食物…..我那孩兒，做了這天大的好事，都不求人知道…..”
風靈子越聽越是動容了，她不由得開始重新審視那些麵目可憎的僵屍：“那你為何又讓我們來降服這些僵屍呢？”
“不是降服，這位女神仙，你隻用幫鄉親們開辟一條生路就可以了，他們已經快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
“對的，他們已經餓了好幾天了，不知為何。我那孩兒從三天前開始，就沒有再過來了，鄉親們沒有吃的，可不能讓他們餓死啊。”
“那老先生您呢？不跟著一起麼？”
“不不，我還要在這兒等著安生回來。”老人遙望著遠方說道。
“可….可是恐怕他已經….”這句話的後半段，風靈子並沒有說出來。
“不，曾經他被征去參軍，我有時也以為他一去不返了，我有時也想著要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可我若是一走了之，他哪一天回來見我不在，又該去哪裏找我呢？
二十年了！我最終還是等到了安生，盡管他已經不是當初的模樣了，可他依然是、永遠是我的好孩兒。我還會再等下去，再等個二十年，隻要我這條老命還在，就不能讓他回來時麵對著這一個空蕩蕩的屋子，若是連我都拋棄他了，這世上還有誰能夠理解他呢？”
“老爺子不必苦等，我可以讓你見到他。”陶弘景聽完之後、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高老先生的麵前。
“你….你….你不是….已經！？”老人看著陶弘景，驚得連連後退。
“還好還好、沒那麼容易死。”陶弘景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望了望風靈子，笑道：“當時多虧了這位女神仙相救。”
“你…你們竟是一夥兒的！”老人一手指著陶弘景、一手指著風靈子，已是氣得渾身發抖，“唉，我不該和你們說這麼多的啊！安生，我這是害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