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弘景躍下山崖,躲在一片鬆林之中,隱蔽起來。許久之後,見蕭衍已然離開洞口。他這才放心地長嘯一聲,不一時,白鹿無骸應聲而至,陶弘景便騎著無骸踏上了前往孝昌的歸途......
孝昌離建康雖有千裏之遠,可無骸畢竟不是凡物,腳力強健,而陶弘景又體態輕盈,陶弘景坐在無骸身上,隻如空無一物,是以不到兩日,無骸便已馱著陶弘景來到了孝昌縣外。
陶弘景來到這個熟悉的生養之地,生起了一股久違的親近之感,屈指一算,不算上次的短暫停留,已是有三年未曾還家了。
他三年前曾經莫名曾經生了一場大病,連日高燒不退,父親雖然精通醫術,可對他的病情卻是毫無辦法,隻得帶著他走訪名山,遍尋珍藥來為其續命,不料卻在某日誤入一片仙境之中,遇一白衣仙人,陶弘景父親陶貞寶遂懇求仙人救治弘景。
仙人自雲能妙手回春,但是他此番下界遊曆人間,乃是為了找尋人間根骨不凡的生靈收為座下弟子,見陶弘景天賦異稟,便欲將其收入門下。
陶貞寶雖是不舍自己的獨子遠去千裏之外,可當時陶弘景已是命在旦夕,便也隻得讓仙人帶陶弘景騰雲而去。
仙人將陶弘景帶入山中,拂手之際,陶弘景病情便已痊愈,但仙人對於過往之事,從此便半句不提。
直至今日,陶弘景都不知道自己三年前因何得病,就連師父的名號,他亦是全然不知。
他更不知師父為什麼說他天賦異稟,他小時候雖然偶然拾得一本葛洪留下的《神仙傳》,對古時仙人隱士的生活心向往之,可並未學習過任何修行之法,可以說是根基全無,師父在門下諸多弟子之中,為何獨寵他一人?
師父既不肯明言,這些疑問,陶弘景便也一直都揣在心裏、安心在山中修行大道,不知不覺便已三年過去。
上次雖然為了抓獲雪妖而途經孝昌,但畢竟身負降妖之任,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未能好好與父親聚上一聚。
陶弘景此番還家,身上並無要務纏身,能夠在家中好好呆上幾日,是以心中也不由得暢快了許多。
可一想到回山之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還於人世,陶弘景又難免有些惆悵起來。
懷著這樣複雜的心緒,陶弘景一步一步地往家中走去,可待得進了城門,才發現這故鄉似乎與往日大有不同了。
孝昌一直都是小縣、丁口雖然不多,但因為鄉親們祖上大多生於此處,鄰裏之間都有幾代的交清,故而走在街上,總能聽到熟人之間的互相問好,聽起來溫馨不已。
可如今放眼望去,滿城之中,盡是一片肅殺蕭然之氣,這倒不是因為人丁稀少,恰恰相反,大隊大隊的士兵,巡邏於大街小巷之中,各個皆是荷甲執戈,軍容整肅。
他們一邊在街上耀武揚威,一邊時不時衝入民宅之中,照著戶簿前去捉拿壯丁,每當破門之後,緊接著便是屋內女眷的數聲哀哭。
“又是哪裏要打仗了麼?”陶弘景心下正疑,很快便想到是荊州刺史沈攸之在暗中招兵買馬、整練軍隊,以圖與朝廷對峙。
“也難怪蕭道成會攔著我不讓我回家,怕我效命於沈攸之,看來他已然是算準了沈攸之已有不臣之心。”
陶弘景如是想著,擔心那些軍士會去為難父親,很快便加急了腳步,往家中急馳而去......
陶弘景身形迅捷,很快便已來到門外......陶貞寶是仁德醫者,若是往常,聽到門外急急的腳步聲,一定會擔心是前來急診的病人,必然會有所反應,可眼下屋內卻是毫無半點動靜。
陶弘景察覺到了父親的反常、開始忐忑不安起來,他在門板之上連扣數聲,可屋內卻仍是一片死寂。
陶弘景一下子心中便緊揪了起來,直接便揚手一揮、破門而入。
眼前所見,直叫他驚懼不已,翻到的桌案、四散的藥材和紙筆,屋內亂成一團......顯然之前在這裏曾有一番激烈的搏鬥。
陶弘景心跳瞬間加劇,又往內室走去,隻見米缸已然翻到在地,缸中存糧已被搶奪一空,隻有幾顆四散的米粒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