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那猴妖在說出這番話時,話音之中忽然帶著幾分淒切,與先前那個睥睨眾生的妖王截然不同。
可蕭道成卻已是慌不擇路,又哪裏還有餘暇去觀察這隻猴妖眼神之中的變化?
他借著眾衛士的掩護,乘上一匹快馬,準備逃下山去,卻不想才方一跨上馬背,那猴妖手中的鐵棒竟向前延伸了足有數百尺長,直接將遠在百步之外的蕭道成給攔了下來。
蕭道成到此性命攸關之時,也顧不得君王的威儀了,他佝僂著腰,準備從那鐵棒底下鑽過去。可那鐵棒卻又跟著向他揮了過來,蕭道成萬沒想到自己戎馬一生、征戰無數,沒在沙場之上馬革裹屍,今日竟要死在這一隻妖怪身上。他非但沒能完成日夜渴望的統一大業,反倒要以一種如此屈辱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心中隻覺一陣氣血向上翻湧,喉頭哽咽,兩行老淚也落了下來。
旁人看了,還以為這不可一世的梟雄是因死到臨頭而涕泗交流,隻有和他的親信才知道,這淚水是壯誌未酬的熱淚,而非是貪生怕死的哭啼。
蕭道成懷著滿腔的遺憾和不甘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著死亡。卻不想那鐵棒揮擊在他身上,竟沒造成半點疼痛,反而是綿軟無力,宛若一團棉花一般。
蕭道成雙臂抱住那熔岩似的巨大鐵棒,也不覺燙手,反而是感到身軀一下子輕盈了起來,他睜開眼一看,隻見那猴妖正高擎著鐵棒,隨手揮了揮,便將他安安穩穩地又放回道天子的寶座之上。
蕭道成按著自己不斷起伏的胸口,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你...你是誰?!你到底想怎麼樣!”
那猴妖並未理會蕭道成的詰問,他看也未看一眼蕭道成便將鐵棒收回,往地上一杵,誰知這輕輕一杵,便是地裂山崩,偌大的一座鍾山竟在一瞬間完全塌陷了下去——鍾山上的所有人,不論是玄門中的一代宗師,還是武藝高強的皇家侍衛,皆是跟著無盡的山石和草木一同跌落了下去。
除了那猴妖,高山傾頹了,大地裂開了....可他腳下的那一片立足之地卻仍然高高屹立在青雲之上,遠遠看去,就宛若漂浮在天界的神山一般。而那猴妖獨自站在這至高之處,就如同一位孤獨的神明,完全不似一隻妖怪了。
他俯瞰著這底下這群螻蟻一般的眾生,發出一陣陣桀桀怪笑:“你們....想擁有這般力量麼?!”
沒有人敢回話,眾人親見了這山嶽崩頹的神跡,已是被震懾地完全說不出話來,又哪裏還敢再做非分之想?
他們各個皆是戰戰兢兢、噤若寒蟬,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觸怒了這如同神明一般的靈猴。
而那猴妖卻唯獨從張庭雲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對力量的渴望。
他凝視著這個年輕人的眼睛,這是一雙走火入魔的眼睛,魔心熾盛、欲望無窮。他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在人間的使者,便直視著張庭雲,發出一聲攝人心魄的呼喊:
“年輕人,我看你已經是墮入了魔道,這輩子都成仙無望了。死後怕是更得墮入地獄之中,曆無量劫、受無窮苦。你....難道就沒想過要逆天改命麼?”
“逆...逆天改命....”張庭雲一聽到這四個字,心中便仿佛遭受一記重擊,猴妖這一句話實在是戳中了張庭雲心中的痛點,張庭雲自修煉《西川秘典》之上的邪術過後,雖然是功力大漲,但也日漸悖離了修仙的正道。
他知道自己這樣難得善終,縱然是死也難得解脫。他無數次地想要舍棄邪道,回歸正途。
可複仇的欲望已經讓他回不了頭了,那《西川秘典》已成了他身體裏的一部分,完全無法割舍。
他也不是沒想過通過自己的修行來逆天改命,突破天道輪回,避免墮入地獄。可他畢竟隻是一介凡人,又如何能與天道抗爭?
眼下,這隻神通廣大的靈猴出現在張庭雲麵前,就成了把他從地獄中解救出來的唯一希望。
張庭雲見此靈猴如此強大,宛若神明,便已經猜到了此人應當就是那侯出山口中的大聖,他唯恐失去這跟救命稻草,遂連聲懇求道:“大...大聖,請救我脫離苦海,重回正道。”
“大..大聖?”那“大聖”愣了一愣,麵色突然變得戚然起來,“都是往事了,不提也罷.....”
大聖說到此處,背轉身去:“你說讓我助你重回正道。何為正道,何為邪道?難道非得按照三清定下的規矩修行才算是正道麼?依著三清立下的天道,你本已萬劫不複,可你若肯做我的仆從,在人間為我奔走,為我的降臨奉獻全部,我便會叫你煉就通天造化,與天地同壽、與諸神同列。你可有此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