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寶仍然和前幾晚一樣做惡夢,總是在夢中大叫“娘,娘”,不知道他究竟夢見了什麼。
蓴之見他受驚,將他拍醒。
天寶抹抹額上的汗,長出一口氣。
蓴之給天寶倒了杯清水:“大哥,你為何如此害怕,夜夜做噩夢?”
天寶歎口氣,愁眉苦臉地問道:“我總是夢見之前發生過的事,一次又一次。二弟,你說人會不會被惡夢嚇死?”
“後秦的開國皇帝姚萇,就是被噩夢活活嚇死的。”
“皇帝不是九五至尊麼……”
“姚萇本是前秦的龍驤將軍,前秦君主苻堅對姚萇非常信任,禮遇有加,後來前秦淝水兵敗,苻堅派姚萇和兒子苻睿前去圍剿慕容泓,結果苻睿不聽姚萇勸告,孤軍深入,遭遇伏兵,戰死疆場。苻堅痛失愛子,遷怒於姚萇,姚萇怒而自立後秦,並在五將山新平佛寺縊死了苻堅,還把苻堅的屍體挖出來鞭撻,從那天起,姚萇就夜夜噩夢,最後被活活嚇死了。大哥,你究竟在怕什麼,不如說出來,說出來會好受一點。”
天寶搖搖頭:“我說出來,怕嚇到你。”
“沒關係的,我不怕。”
天寶歎口氣:“我來這裏之前,見過活死人,也見過白猿國的太子和青丘宮的狐妖。”
當下將在那小屋中的經曆說了一遍。“我從茅屋中被那怪風卷上空中時是不知道的,後來的事情,都是那小狐狸精告訴我的。那小狐仙會說話!會說人話。”
蓴之想起小元來,心裏沉甸甸的,輕輕歎了口氣。
“怪風一直把我和小狐狸卷到了青丘山,青丘山本是狐王白漪影的地盤,這些年白漪影閉關修煉,青丘宮被旁邊的白猿國占了。當時白猿的守衛發現了怪風,把卷著我和小狐狸的怪風射了下來,卷著雲瞳珠的就跑了。小狐狸說,此處是青丘山,叫我去找青丘宮,青丘王白漪影能救它出來。於是我捧著那葫蘆向前走,樹林深處不見陽光,漸漸涼意愈來愈盛。走了沒多久,林中隱隱傳來妙齡女子的歌聲,歌聲百轉千回,婉約動人。我聞得人聲,恐懼去了一半,朝著歌聲一路尋去。越走近,聽得越真切。那女子唱的是柳永的《雨霖鈴》:‘寒蟬淒切,對長亭晚……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唱到一半,聲音象根金線一般清亮地向上一拋,響遏行雲,又慢慢低下來:……暮靄沈沈楚天闊。”端端是清麗悱惻又淒婉動人。我心中一驚,這歌,正是舊時我母親愛唱的,心道,此人是不是從我母親處學得此歌?心中全然沒了恐懼,朝著歌聲處的密林走了過去,想要看個究竟。”
那林中全是大棪樹,每一株都有一尺之粗,樹上的果實已經開始變紅。
天寶再走近,就見一群人圍坐成圈,似乎在舉行宴會。走前細看,原來並不是人,而是一群周身白毛的白猿。他們象人一樣穿著綢緞衣衫,全身掛滿金光閃閃的黃金飾品,每隻白猿腹部都有一塊巨大的金牌,從腹部直懸至臍下。眾猿麵前都有小幾,幾上放著佳果美酒。上座的白猿高大壯碩,白髭及胸,身軀甚胖,腹部高高隆起,象有六個月身孕的女子一般。
每位白猿後麵都站著一個侍女,竟然全是人類。那些女子均纖白秀美,人人額上都有烙印,烙的是上座白猿的頭像。有的麵上鼻青臉腫,顯是受了不少皮肉之苦。這些女子除了端果倒酒,有的還在幫白猿抓跳蚤,更有甚者,正在被上下其手,而中間唱歌的那位歌女年紀與天寶相若,滿臉都是淚,麵上還未烙像,但腳下戴著腳鐐。
一曲唱罷,眾猿轟然鼓掌,一猿道:“三太子,此女今夜應該歸您享用。您為了萬千子民殫精竭思,經常忘記自己身子,消瘦了許多,令屬下十分感動。”
那歌女身子抖個不停,淚水嘩嘩淌,卻不敢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