蓴之下了馬,在平川上轉了幾圈,見廣固城隻剩了一截殘牆,頓生無趣之感,幹脆在斷牆邊躺了下來,心道,那南燕國開國皇帝慕容德英武神勇,聰慧睿智,既建學官又養兵厲甲、廣農積糧,風頭一時無倆,到如今,周亙山澤、旌旗彌漫的廣固城也不過隻剩下這截看不出本來麵目的殘牆。
黑馬見蓴之躺了下來,在平川上奔馳起來,蓴之見它實在是喜歡奔跑,心道,這馬如此矯健,不知是不是吃慣鵲山鬆果的緣故,吃平常馬料不知會不會跑不了這麼快?
耳邊聽得那馬蹄得得得的,竟然有點想睡覺的意思,腦中迷迷糊糊地想:我似乎已經三日未眠了。竟慢慢睡著了。
一覺醒來,耳邊仍有得得得的馬蹄聲,睜眼一看,天色仍然不亮,黑馬在不遠處撒歡地甩開馬蹄奔跑,閉上眼又睜開,覺得腦子清醒,可看眼前情形,似乎隻過了極短的一瞬間,蓴之有點恍惚:自己睡著過嗎?轉念明白,這短短一瞬短到黑馬仍然在跑,但休息的效果極好,顯然是天一生水的神奇功效,大約是要把今後一輩子的聰明全提前用完,那沒失憶的半年時間是不太用睡覺了。
黑馬跑得非常暢快,頭頸滲出細密的汗珠,奔回蓴之身邊時,心情極好,仰天嘶叫了幾聲。蓴之心想,聽家裏馬倌說過,世上有種日行千裏的馬叫汗血寶馬,出的汗全是血色,卻從未見過,這黑馬也能日行千裏,是否就是汗血寶馬?於是一骨碌爬起來,用手去抹黑馬的肩膀,果然摸到一手汗珠,卻並不鮮紅如血。
黑馬見蓴之用手摸自己,又舉著手掌看,早已明白他心思,搖搖頭。
蓴之笑了起來。
笑過又覺得口渴難耐,從褡褳內取出西瓜摔開吃了起來。邊吃邊想,一會到市集上去買個幾個大水囊才好。抬頭對黑馬說:“黑叔,我們一會到市集買幾個水囊,你知道最近的市集在哪嗎?”
黑馬搖搖頭。
蓴之道:“那我們沿著河床向上遊走,有水定會有人家,找到了人家就過去問問。”
一人一馬慢慢走,蓴之見那河床幹涸開裂,硬得如同石塊一般,裂口中一株小草也沒有,想來此地很久沒下過雨了。
越看那河床,蓴之越覺得自己口渴,強行忍住,扭頭不看,心想,得找個大夫問問才行,有什麼法子能緩解這口渴,不然隻能每天守在水池邊了。
又走了一陣,蓴之忍耐不住,下了馬,把另一個西瓜也取出來吃了,黑馬見他時時進食,仰頭打了個響鼻。
蓴之一邊吃一邊說:“黑叔,我不是嘴饞,我是真的口渴。”抬頭見黑馬鄙視地看著自己,連額上白毛都顯得更刺眼了,道:“其實我真的吃不下了。您快帶我找到市集買點水,不然但我要噴火了。”
那黑馬一聽蓴之要自燃,下意識要往邊上一跳,仿佛怕蓴之噴火燒到自己一般,蓴之見它模樣滑稽,自嘲地笑了起來:“你放心,沒殺完顏亮之前,我是不會自盡的。”
一馬一人繼續向前走,黑馬這回走得極快,蓴之聽得耳邊風聲呼呼而過,心想:此馬真是匹好馬。若自己真的會噴火,下次見了完顏亮,叫黑馬馱自己衝到他麵前,自己抱住完顏亮同歸於盡倒是好法子。又想,若真是這樣,那黑馬可能也沒辦法回鵲山了,還是自己混進開封行宮中更好。想到此處,下意識抬頭看看,天色已越來越亮,那縷牛形的紫光自然無影無蹤。
這時,黑馬突然停下腳步,側耳聽了一陣,不知為何點點頭,刷地衝了出去。
“啊呀……”蓴之猝不及防,差點被甩下馬背,忙努力抓緊,黑馬愉快地奔跑起來,速度極快,蓴之被不斷後退的景物晃得發暈,忙閉上雙眼。
跑了一陣,聽到潺潺水聲,蓴之高興之極,睜眼一看,見黑馬馱著自己跑進了山裏,一條清澈的小河映著紫紅色的朝霞歡快地在眼前淌過,河邊有一片茂密的樹林,蓴之歡呼一聲:“謝謝黑叔!”躍下馬去喝了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