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回到江州城門前的時候,天還沒有亮,城門上已換了兩次防,此時正交班,陸封和江淩皆不在。
大雨傾盆,城門上挑著的燈籠忽明忽暗。守城的軍士遠遠見一個女人騎馬奔來,便上前查看,見那馬上的人竟是胡氏,忙拽住馬韁道“出什麼事了胡娘。”
胡氏渾身濕透,又驚了神魂,一下馬身子就癱了下來,慌亂地喃了一句“我……我要見將軍。”便沒了意識。
守城的軍士見她一個人回來,不禁脫口道:“難道……內貴人沒有回城嗎?這……”
幾人麵麵相覷,逐漸有些發慌,“快去稟告將軍。”
江淩將與陸封議完事,從營中出來,迎麵便遇上了端著湯藥的張平宣。
他忙拱手行了個禮,“殿下。”
張平宣抽出一隻手,攏了攏肩上的頭發,頷首回了個禮,仍然沒有說什麼,正要從江淩身邊繞過去,忽見一個軍士從雨中奔來,“江將軍,內貴人好像出事了。”
“什麼?”
張平宣聞聲也站住了腳步回頭道:“出什麼事了。”
“將才,內貴人身邊的胡娘獨自騎馬回來,渾身都是血,說是要見將軍,這會兒人已經厥過去了。”
江淩忙對張平宣道:“殿下昨夜見到內貴人回來嗎?”
張平宣搖頭道:“不曾,今日一早,我見傷藥無人煎,才去替的手,平時這個時辰,她都在藥灶那兒的。”
江淩扼住手腕,“可能真的是出事了,軍醫……軍醫呢?趕緊先去城門口看看胡娘,把人救醒,才問得出下落。”
張平宣放下藥碗道:“我也去。”
“那殿下慢些,末將先帶軍醫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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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口的守將正慌,見江淩帶軍醫過來,忙散開讓出空擋。
江淩見胡氏滿身是血,問道:“她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守將道:“將軍,我們初步看過了,胡娘身上沒有傷,這血……因該是旁人的……”
這話說得江淩背脊發寒,“趕緊救醒她!”
正說著,張平宣也撐著傘從後麵跟了過來,江淩已有些焦惶,在城門口來回地踱著步子,張平宣放下傘,扶著城牆慢慢蹲下身,忽然看見了胡氏腰上的金鈴。
“江將軍,你看。”
江淩頓住步子“陛下賜給內貴人的金鐸。”
張平宣伸手試圖去解那隻金鐸,卻忽然被胡氏握住,軍醫見此鬆了一口氣,“將軍,人醒了。”
江淩忙蹲身道:“胡娘,內貴人在什麼地方。”
胡氏睜開眼睛,張口道:“內貴人……在劉軍的手上……”
“劉軍?”
張平宣看向江淩,“江州城怎麼會有劉軍?”
江淩搖了搖頭,一把捏住胡氏的肩膀,“說清楚……”
胡氏吃痛,不自覺吞咽了一口,“奴……奴說不清楚,內貴人說,那……那什麼人,他們要掘江堤,讓將軍帶著城中人後撤出去……”
江淩迫問道:“你將才說掘堤的人是誰?”
胡氏還沒開口,便聽張平宣吐了兩個字,“岑照。”
胡氏忙應道:“對,就是駙馬,江將軍,你要救救內貴人啊!”
江淩聞此麵色遲疑,握劍回身道:“陸封在什麼地方。”
誰知話音未落,卻聽張平宣道:“將軍要做什麼。”
江淩道:“陛下把內貴人交給末將看守,末將不能讓內貴人陷於險境!”
張平宣沒有應江淩的話,看著胡氏道:“你先不要慌,內貴人究竟要你傳什麼話,想清楚,說幹淨。”
胡氏顫顫地點著頭,吞了一口唾沫,方道,“內貴人說遊的春汛後日便至,要將軍即刻撤城。還有這個……”
她說著,把腰上的金鈴解了下來,遞向張平宣,“這個是內貴人給殿下的,內貴人說……恐荊州消息傳遞不及,陽郡不肯開城納民,讓殿下拿這個,去試試……”
張平宣伸手接過那隻金鈴,忽覺心肺鈍疼,去年冬天,為了這隻金鈴鐺,她險些殺了席銀,如今她竟又把這鈴鐺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張平宣抿住嘴唇,將那隻金鈴捏入懷中,拚命地穩住聲音道:“撤城,不要耽擱。”
“殿下……”
張平宣揉了一把眼睛,把難平的情緒暫時壓住,站起身道:“江將軍我問你,城內還有多少內禁軍。”
江淩垂眼道:“不足百人。”
張平宣看向胡氏道:“劉軍有多少人。”
胡氏搖了搖頭,“奴……奴不知道,隻知道人很多,有人掘江,也有人追殺我們……”
張平宣回過頭對江淩道:“你憑這百人,救得回她嗎?”
江淩沒有吭聲,張平宣續道:“江將軍,若此汛時是岑照所算,那就隻會早,不會遲,所以撤城,立即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