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綿綿,趙婧妍撐著傘很是艱難地走著。她沒想到積水如此深,路麵泥濘不堪,繞是一直留意著下腳,她的鞋子也早已麵目全非。

這裏是蘇州的舊城區,即將要拆遷,風冷,雨大,人少。水霧淒迷裏,她跟著手機導航找了大半天,才找到烏桕街33號。

這一條街近山臨水,牆壁已斑駁長滿青苔,但牆下花草尤勝,秋雨裏兀自開放,放佛在證明幾十年前這裏是繁華所在。房子都是小洋樓樣式,但門窗又是極具國風的古典設計,中西建築理念結合,趙婧妍覺得稍加整修,這裏依舊宜居。

“你好,我是301戶主的家屬,我來簽字。”趙婧妍找到了一樓的拆遷協議簽字地點,裏麵簡單地擺了四五張桌子,幾個帶著紅袖章的工作人員正耐心地給這裏的居民講解著具體事項。那人聽到趙婧妍說來簽字,很是驚訝,還沒有人什麼都不問,如此爽快的,要知道這幾天下來簽字筆還沒開過帽。

“簽字?想好了?”

趙婧妍點頭,取了她和趙傾雲的身份證件,那人在電腦上調出信息,“趙傾雲?”趙婧妍答道:“是,她是我姑姑。”那人又看了看,“你們像姐妹倆兒,趙女士為何不親自來?”

趙婧妍道:“她有事,我現居蘇州,比較方便。”

那人好意勸道:“小姑娘,不是我們為難你,這房子的事情最好還是本人來,直係親屬也可以。這麼大的事情,你一個小姑娘來辦,我們還真沒法給你審核。”趙婧妍知道她不是直係親屬,在法律上她也不是趙婧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事實如此。

她神思飛動,說道:“那煩請你們給趙女士打電話,明確告訴她,必須是本人來簽字。”

趙傾雲不接電話,趙婧妍急了,親自打了過去。趙傾雲道:“哦,原來是這樣啊,那就充公吧,隨意處置。”趙婧妍咬了咬牙,“姑姑,你不能來蘇州看看我嗎?”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趙婧妍狠了狠心,氣鼓鼓道:“我一個人在這裏,有人欺負我,你們都不管!你明天要是不來,我再也不會叫你姑姑了,也不會再接你電話。”她說完就掛了電話。

趙婧妍撐傘往回走,突然不知從哪兒躥出一團白影,溜進了她傘下。

趙傾雲到蘇州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她二十多年來沒到過這裏了,一切早已翻新,尋不到舊時的心情。趙婧妍遠遠就看到了風姿出眾的姑姑,很輕快地跑了過去,甜甜道:“姑姑,一路辛苦。”

許是蘇州的水土太親切了,趙傾雲沒有推開粘人的趙婧妍,姑侄兩個手挽手同行。趙傾雲不願多待,她們直接去了辦事了。

烏桕街一切光景如故,空氣中有似曾相熟的涼意,美人蕉卷,木芙蓉落,大夢醒,一場空。

趙傾雲看著走在前麵的趙婧妍了,物是人非,永失所愛,她有些想落淚。她覺得這條街確實該整改了,最好重新取個名字,明明一株烏桕樹都沒有,為什麼要用這個悲傷的名字。

日暮伯勞飛,飛吹烏桕樹。

這棟樓裏還有部分居民,但趙傾雲這間卻已荒廢多年。門鎖已經鏽死,打不開了,趙婧妍打電話叫了開鎖的人來。

那扇門一打開,時光放佛倒回了二十幾年,心痛如故。屋子裏布滿灰塵,有很潮濕的黴味,顯然是多年不曾有人來過。趙婧妍在房子裏看了看,一切陳設的輪廓隱約可見,隻是失了色彩。

趙傾雲竟然掏出墨鏡戴上,語氣倒是平常,沒有一絲波瀾,“這裏什麼都沒有,我們走吧。”趙婧妍沒有答話,她固執地看完了臥室、廚房、書房,她問:“爸爸住過這裏嗎?”墨鏡遮掩了很多趙婧妍想窺探的表情,趙傾雲淡淡道:“該知道的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