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

元旦假期前兩,阮斐抽空去了趟植物社。

滿屋盆盆罐罐間,身穿褐色棉服的裴家封坐在地上,正整理新一批生根成型的多肉。

社團室的門“吱呀”一聲,輕輕被推開。

裴家封聞聲回頭,黯淡無光的眼眸在看見來人的瞬間,忽生璀璨。

陽光在女生背後絢爛綻放,空中細的絨散漫飛舞。

畫麵仿佛在這一秒定格成永恒……

裴家封唇角忍不住上揚:“阮斐你來啦。”傻笑片刻,他倏地埋頭,用手拂去衣袖塵土。

阮斐對他笑笑,目光移向散落在地的多肉。

裴家封撓撓頭:“我正在移盆,瞧,上次我們摘的葉片都已經長成多肉,再等數月,等它們長大些,就能把它們義賣掉了。”

他們社團時常將栽培的植物擺攤賣掉,籌得的錢會捐獻愛心機構。

也算是為需要幫助的人盡點綿薄之力。

“我來幫你。”阮斐卷起袖口,蹲到另邊角落,拿著工具把多肉移栽至空盆。

裴家封靦腆地盯著女神看了片刻,心滿意足地低頭忙碌。

其實裴家封等這刻已經等了好久。

學習以外的時間,他基本都花在植物社。他知道他自身條件不好,比起阮斐的那些優秀追求者,相差了不止十萬八千裏,他不敢向阮斐袒露心聲,不敢奮起直追,更不敢死纏爛打。他隻能用這笨方法,靜靜地等候在女神常來的植物社,隻求她與他上三兩句話,隻求她含笑的眸光不經意擦過他臉頰。僅僅如此,他就能高興一整。

“阮斐,你元旦有安排嗎?”鼓起勇氣,裴家封聲問。

“會回家一趟。”

“哦哦,你家就在嵐城吧。”

“嗯,你呢?有什麼打算?”

“我也回家,如果我哥工作不忙,就同他一起過。”

阮斐把山地玫瑰根部埋入土壤,往花盆內澆水,眸光短暫停頓:“節假日你們都一起慶祝嗎?”

裴家封笑著:“我和我哥沒什麼來往熟絡的親人,一般都是我倆過。”

阮斐不想通過裴家封打探他哥的情況,但,就是有些忍不住,忍不住想要了解裴渡之更多,哪怕隻是微末。

“你們是嵐城人嗎?”

“不是,我們老家在芃市,已經好多年沒回去了。”

“芃市的柑橘好像很出名。”

“對呀,我時候經常到果園摘柑橘。可惜我們今年不回老家,不然可以給你帶點特產。”

“你們新年都在嵐城過嗎?”

裴家封頷首,神情忽然略過淡淡的複雜:“以前過年我們還會回去,現在不回了。”

阮斐聽出他語氣裏的低落,沒再繼續追問。

裴家封卻是個心思單純的人,藏不住情緒,他剪掉多肉多餘的根須,黯然道:“自從我哥事業好轉,家裏原先的親戚就變得殷勤了,每年回去都不得安生,我哥眼不見心不煩,就再不提回家過年的事。”

阮斐抬起頭。

裴家封意識到什麼,忙擺手解釋:“阮斐你可千萬別誤會,我哥雖然沉默寡言,但他絕對不是冷血無情的人,他隻是……”略停頓,裴家封唇抿成一條直線,右拳微微握緊,“他隻是對過去的事還有點介懷吧。”

“過去?”阮斐眼睫微顫。

“唔,其實起來也就是那些常見的事。大概在我六七歲的時候,我媽病重,我哥找那些親戚借錢,他們推三阻四,反正就不肯借。後來是我哥下跪寫欠條,向他們保證,等到他以後工作了,就算不吃不喝,也會先還他們錢,才借了點過來。再後來,我哥打工的工程項目出事,討不到工資給我繳學費,他隻好厚著臉皮再去找親戚借點兒,但那次他空手而空,沒借到。”

“你們以前,過得那麼苦嗎?”阮斐心疼地蹙眉。

“我倒還好,”裴家封緩緩鬆開緊攥的拳頭,“是我哥苦,我以前也不懂他有多苦,這些年大了,才知道他當年過得有多不容易。”

“你哥哥很厲害。”

“嗯嗯。”裴家封終於露出笑臉,“我哥是很感恩的人,有錢後他其實也幫襯了那些親戚不少,隻是有些人,你越對他好,他越覺得理所當然。到最後你拒絕他的不正當要求時,他反而覺得你狼心狗肺。”

這話很有道理。

這世上總有那麼一種人,以自我為中心,認為地球該繞著他們轉。

聽完這番話,阮斐內心震撼之餘,又很欽佩像裴渡之那樣的人。

原來在他風淡雲輕的外表下,藏著一顆那麼強大的心髒嗎?

“不好意思啊阮斐,我講著講著,就得太多了。”

阮斐輕笑,眸色晃過一絲複雜:“你和你哥感情真好。”

裴家封紅著臉:“嗯,我哥對我恩重如山,我差不多是我哥帶大教大的,他為我犧牲太多,年近三十的人,還沒談過戀愛呢,全是被我給耽誤的。我這輩子欠他太多,還是還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