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雲笙和祁陌在離開趙家宅子後,並沒有立刻就回柳如煙的家,倆人隨便找了條無人小巷蹲著,畢竟這種地方安靜偏僻,也省了被鎮民發現後被追堵謾罵。 用雪色的話來說,就是“你倆現在需要認真思考,然後把思路捋一捋”。 “毋庸置疑,柳如煙房中那幅畫像,就是她亡夫張應龍畫的。”黎雲笙深吸一口煙,他低下頭去彈了彈煙灰,隨即看向身旁的祁陌,“不知為什麼,我總有種預感,柳如煙有事兒瞞著咱們。” 祁陌則給出了一道極為清晰的感情糾葛線:“柳如煙曾與趙孟安相戀,但因出身不好,最終被趙孟安拋棄,她挽回不得,眼睜睜看趙孟安迎娶了如今的妻子。後遇上張應龍結為連理,但沒想到張應龍福薄命短,英年早逝,所以她成了寡婦,隻能拉扯著一雙兒女艱難度日。” “聽起來似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故事,但其中值得深思的細節很多啊,我認為這場恩怨肯定不止這麼簡單。” 雪色道:“你們又不是沒看到,趙家妻子在提到張應龍和柳如煙的時候,那咬牙切齒的狠勁兒,其實她就認定了,自己丈夫會死,跟柳如煙脫不開幹係。” “問題就出在這裏,她憑什麼會做出如此猜想?” “這你憑空是琢磨不出來的,除了親自去問柳如煙,沒其他好辦法了。” 祁陌懷抱著那座狻猊雕像起身,溫聲提議:“我們先把雕像送回遊龍廟,再去找柳如煙,了解清楚當年的來龍去脈。” 雪色聞言登時啄了一下黎雲笙的腦袋,黎雲笙無奈道:“行了行了我知道,咱們先隨便弄口吃的,吃完再找柳如煙好吧?” 於是連著兩頓沒吃飯的雪色,終於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當即歡天喜地自行覓食去了。 另外兩人什麼都不用做,隻要等著她回來就可以了,他們堅信,某隻自封長輩的白鳥從不走空,須知誰也不會對一隻鳥起疑心。 果然,約莫半個時辰後,雪色滿載而歸,明明表麵上看她什麼也沒拿,她卻偏偏接連變出了燒雞、包子、豬頭肉……以及,一堆青核桃——據她所言,這都是鎮長宅子裏供神的祭品,鎮長家現在亂成一團,並沒有誰注意到她。 “既然是供神的祭品麼,在人類眼中我多少也算個神了,我吃還不是天經地義的。” 然而她到底是什麼怎麼藏下這些東西的?這始終是黎雲笙心中的未解之謎。 哎,不管那些,總之她開心就好了。 填飽肚子,又慢吞吞捱到臨近傍晚的時辰,兩人一鳥這才謹慎地走出小巷,繞道前往遊龍廟。 至於為何要拖延到此刻,依據黎雲笙的解釋,即他的直覺告訴自己,夕陽西下,那厲鬼一定會再次出現的。 對方認為他們是威脅,想要殺了他們永絕後患,正巧,他們也正等著機會呢。 畢竟白玉古燈的燈油,每一滴都是照亮前路的光。 晚霞似火,映照得遊龍廟的金色牌匾熠熠生輝,獅首門環觸感冰涼,黎雲笙在石階上靜立片刻,微微蹙起好看的眉。 “裏麵有人。” 這座廟現在幾乎成為了遊龍鎮的禁忌之地,此刻還能出現在廟裏的人,會是誰呢? 祁陌沒有多說什麼,他直接伸出手去推開了大門,在兩人同時踏進庭院的那一刻,黎雲笙抬頭,恰好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熟悉身影。 那一襲清麗的杏色衣裙,還有楚楚可憐的婉約眉眼,可不正是柳如煙。 “柳夫人?你不在家照顧孩子,怎麼到這種地方來了?” 柳如煙哀歎一聲:“我早猜到你們會來這裏,著實放心不下,便決定在廟中等著。” “……你為何覺得我們會來?恕我直言,即使你等在這裏,也幫不上我們什麼忙。” 她說:“所以我不是要來幫你們,而是要勸你們,不要再管這樁閑事了,這原本就和你們毫無關係。” “或許你是這麼想的,但我們的身份,注定了我們不可能袖手旁觀。” 話音剛落,似是為了證明黎雲笙的回應有多麼錯誤,方才還被餘暉籠罩的頭頂天空,此時毫無征兆便黯淡了幾分,隨即聽得身後廟門轟然合上,毫無疑問已經被無形的力量封住了。 那厲鬼就在附近,如有實質的戾氣難以掩飾,對方此時必定正在暗中蓄勢待發。 柳如煙慌忙靠近,大概是過分不安,她的眸底隱約泛起了朦朧水光。 “怎麼回事?” “柳夫人,這裏很危險,待會兒雙方衝突起來,我沒有把握能兼顧你的安全。”黎雲笙伸手想把柳如煙往旁邊扯,示意她自己暫作躲避,“如果我們沒有叫你,記得千萬不要貿然現身……嗯?” 腹部刹那間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下意識緊緊攥住柳如煙的手,見她不知何時在袖中藏了柄鋒利的匕首,而這柄匕首,正帶著無比果斷的力道,深深沒入他的血肉。 一切都發生得猝不及防。 雪色尖叫一聲:“笙笙!” 祁陌神色驟沉,眼中猶如激起漫天飛雪,寒意徹骨,他連反抗的機會都沒給柳如煙,直接閃身近前掐住她的脖子,單手將她甩出了數米開外。 他這一下絲毫沒有留情,以致柳如煙像隻斷了線的風箏重重摔倒在地,額頭撞出了大片淤青帶血,昏昏沉沉,半天都未爬起身來。 祁陌轉身便要去攙扶黎雲笙,卻見黎雲笙在猛然跪倒的一瞬,抬頭間,那雙俊俏的狐狸眼,便已隱隱泛起暗紅顏色。 他全然不顧汩汩流血的傷口,掙紮著起身,一步一步和祁陌拉開了相當距離。 那副陰鷙的神情,已經和先前的黎雲笙判若兩人,旁人不知曉,祁陌心中卻和明鏡一樣,這是厲鬼趁黎雲笙受傷的契機,暫時性占據了黎雲笙的身體。 黎雲笙緩緩開口,隻是聲音晦澀沙啞,儼然變成了另外一個男人。 “退後,否則我讓他立刻就死。” 祁陌自然是不能輕舉妄動的,他冷著臉色沉默半晌,終是依言後退了。 “你就是張應龍?” “沒錯,我就是張應龍。”對方冷笑著,“不過這與你毫無關係,你隻需要按照我吩咐的去做,我可以保證,留這小子一條命。” 祁陌低聲反問:“你要我怎麼做?” 張應龍道:“我希望永絕後患,不可能讓你倆都活著,你自裁吧。” 柳如煙雖然無力起身,卻聽懂了丈夫的話,她忙將自己那柄沾血的匕首,用力扔到了祁陌腳下。 “……我若自裁,你承諾會放了他麼?” “當然,隻要他同意不再糾纏。”張應龍隨手從庭院裏找了一根尖銳樹杈,將最鋒利一端對準了黎雲笙的咽喉,“其實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的,要麼你死,要麼他死,選一個就好了,沒有第三條路。” 的確,照目前形勢看來,當真沒有第三條路。 祁陌沉吟良久,而後慢慢俯下身去,拾起那柄匕首抵在了自己心口。 “等一下!誰說不能談條件的!” 千鈞一發之際,原本不住在高空盤旋的雪色,驀然間清嘯一聲,收攏翅膀俯衝而下,落地的霎時光華四散,待視線重歸清晰,她已化作一位眉目秀致、緞帶束發的白衣小姑娘——隻是接下來那粗暴的行為,實在不怎麼像小姑娘。 她伸手將柳如煙從地上拎起來,細長手指就箍在後者的白皙頸間,且仍在不斷收攏,直掐得柳如煙頸骨微響,麵色漲紅。 她森然一笑:“我活了這麼些年,死人也見過不少,沒在怕的。我數三下,如果你還不肯脫離這男孩子的身體,我就要了你夫人的命。”【撒花慶祝雪色在本書第一次化作人形,永遠愛戴太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