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喜得麟兒的漢子取了名字,為羞答答的女郎算了明年“運勢”,幫懷疑頭頂發綠的郎君支了招,給家裏有病患的婦人幾句吉祥話並支去了醫館……周祈兢兢業業為長安城的安寧祥和忙活了半日,眼看太陽西斜要敲閉市鉦了,也並沒發現什麼“異常”。
都是老百姓的柴米油鹽、喜怒哀懼,這裏麵貓膩是有的,但周祈不是法曹,又慣常心大,律己甚寬,律旁人也不嚴,睜一眼閉一眼,能過去就過去了。
周祈看看日頭,與旁邊的“紫微宮傳人”“周公後裔”互問著買賣如何,便開始收拾攤子,又與陳六商量著一會從東市帶點什麼回去吃。
“道長——”
周祈抬頭。
一個穿灰布衫的漢子直衝周祈走過來。
周祈放下卷了一半的攤子,改拿起拂塵,“施主可是有什麼著急的煩難事要貧道解一解?”
漢子愁眉苦臉,“讓道長著了。我家主人,便是這東市販賣花木的趙大郎。他兩日未歸,家裏老夫人和娘子都急壞了。老夫人她連著兩晚做極凶的夢,夢裏阿郎渾身鮮血,口中喊冤。”
“哦?”聽得“鮮血”“喊冤”,周祈目中精光一閃。
被她這樣的目光看著,漢子沒來由地有些畏縮,“那個,娘子遣我們去親朋故舊家裏尋,並沒找到。老夫人在家中吵鬧不休,非讓去報官。”
周祈溫聲問:“沒有實證,隻這夢境,萬年縣恐怕不接吧?”
州縣衙門跟幹支衛不同,他們的考績與發生凶案多少相關,發生凶案多,即便破了,也於年終考評不利。這會子都進了臘月了,事情都是能壓一壓就壓一壓,能捂一捂就捂一捂,拖過今年再。
漢子唉聲歎氣,“道長又著了!我請托了裏正,見了萬年縣法曹,兩句話便被打發了出來。那錢法曹隻讓我們再去尋,又我家郎君保不齊在平康坊哪個娘子那裏絆住了,讓我們挨家去問問。”
“若旁的郎君三五日不歸,或許真是在花娘妓子那裏絆住了,我家郎君不會!”
周祈詫異:“你家郎君格外君子端方?”今日見的那位從頭發絲到袍子角都無一處不妥帖、神色始終淡淡的大理寺少卿倒有兩分這樣端方寡欲的味道——莫非現在長安街頭流行這一款郎君?
漢子尷尬地咳嗽一聲,聲道:“我家娘子著實美貌賢惠,阿郎對娘子……這個,好得很,好得很!”這也是為什麼請這女冠卜算的緣故,她若去宅裏見老夫人和娘子,到底便宜些。若請個男人進宅,日後阿郎回來,定被訓斥不會辦事。
周祈點點頭,讓這漢子報上其家主生辰八字。
丙辰年……掐指算一算,四十多了,中年夫婦還這般黏糊——莫非老夫少妻?
“可知你家主母的生辰年歲?這凶邪之事,或者是自身命數,或是親人命數。粗粗算起來,你家主人這命中不當有什麼大劫啊……”
漢子為難:“這——主母的生辰八字,卻不知道。”
周祈略沉吟,又道:“除了命數,陰陽宅的風水氣韻若是不佳,亦於主人的運道有大妨礙。”
“道長真是神了!那宅子——確實有些不太平。”
周祈:“……”最近自己這嘴啊,還真有點鐵口直斷的意思了。
“我家在升平坊十字街東,盛安郡公府東鄰的宅便是。聽十幾年前死過許多人。我家主人買這宅院時,已經荒廢了許久,明明建房子用的都是好材好料,卻也修葺一番,才住得人。”
“平時住著,可有什麼異常?”周祈問。
“這卻不曾……我是聽同坊的鄰人,在我們搬來前,逢七月半,宅院中便似有人語,又有紙錢飛舞。”漢子搓搓胳膊,“不能想,想多了還真有些怕。”
“那當日為何買這凶宅?莫不是被中人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