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清風逆旅門前,周祈在馬上對謝庸叉叉手,笑道:“明日見,謝少卿。”
謝庸點點頭,帶著羅啟走了。
周祈和陳六都下馬,陳六去叫門。這個時候,那逆旅中都黑了,想來連主人帶客人都睡下了。
拍了一會子,終於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答應著:“就來啦,就來啦。”
陳六便不再拍,轉而過來接過兩匹馬的韁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周祈玩笑道:“老大,你聽崔少尹的話住這清風逆旅,莫不是打著晚間爬牆的主意吧?”
周祈笑問:“這是怎麼講?”
謝庸走到自家門前下了馬,突然想起王寺卿的事來,略想一想,把韁繩遞給羅啟,“你先進去,我有件事與周將軍。”羅啟答應著,在後麵看自家主人又折返回去。
陳六自得地對周祈笑道:“咱也是讀過書的人啊。那《東鄰女》中,女郎看那鄰家書生俊逸好看,便豎了梯子爬過牆頭,假自己是狐仙,與這書生有夙緣……”
“還有咱們原先辦過的永寧坊的案子,裏麵那個王家娘子攀著院中桂樹翻牆去隔壁與劉三郎幽會。老大,你翻牆過院自然是利落無比,但對謝少卿還是莫要操之過急吧?”
周祈微側臉,又回過頭來對陳六笑道:“你啊,還是讀書太少,經的見的也少。你可知道十來年前一樁舊案,洛下有個被稱為饕餮娘子的?”
“那饕餮娘子是洛下至味樓的庖廚,本事大得很,切的羊肉片比紙還薄,一盅燉八珍香飄半條街,然而她最出名的卻是‘溜鄰肝’“抓炒七竅玲瓏心”。”周祈的聲音變得幽幽的,“夜半的時候,饕餮娘子攀牆而入鄰居李大家,取了李大的心肝,然後回來切絲切片、點火架鍋倒油……”
陳六抖一抖身子,“老大,你快別了!”
周祈語重心長地道:“所以,這攀牆而過,不一定都是你以為的風月之事……”
身後一聲輕咳。陳六嚇一跳,回頭見路邊樹影裏走出一個身材頎長的身影來,“謝少卿?”
周祈也回頭,“嗯?謝少卿!莫不是忘了交代下官什麼話?”
謝庸負著手,淡淡地看她一眼,“我忘了與你,明日朝會後仗下議政要議重修紫雲台的事,估計散得早不了。”
周祈趕忙行禮,笑道:“多謝謝少卿還專門走來告知,那我就不早早去京兆府等著了。”早知道他來這事,就不講饕餮娘子了……
謝庸點頭,“嗯”一聲,便轉身離開。
周祈叉手:“下官恭送謝少卿。”
“某以為,以周將軍之才,想來做不得那饕餮娘子。”那背影的聲音不鹹不淡的。
嗬,周祈撇撇嘴,我是沒有做飯的本事,但我能吃啊。
陳六則吸一口氣,做不得饕餮娘子……那這攀牆便是風月之事,莫非謝少卿是暗示讓老大攀牆過去……嗎?
吸氣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委實有些響,謝庸脊背一僵,行路的姿態雖然依舊從容,步伐卻似變大了。
“客人還住不住店啊?”門口提著燈籠的老叟揚聲問。
“住,住!”周祈領著陳六進了旅店。
周祈細心教導陳六:“這調戲人呢,要分人,要點到為止,不可太多,亦不可太過,太多太過了就不是風流了,萬一遇見暴脾氣的,會挨揍……”
第二日,周祈起得晚,與陳六一起在崇仁坊吃了頓頗有盛名的胡娘子鵪鶉肉餛飩,才牽馬晃悠著回興慶宮。
頭午在興慶宮幹支衛廨房處理了些雜事,再次修改添補了年終奏表,然後在公廚飯堂吃了頓味道千篇一律的午飯,在龍池邊轉悠一圈,估摸著時候,周祈便騎馬去光德坊京兆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