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合歡已殘(1 / 2)

良生走後,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收到他寄來的家書,我便可詳細地知道他走過了哪些地方,和秦軍交戰了幾回,勝負如何,我從來沒有聽到他說一句不好的話,不知是否真的像他說的一切都順利,還是他隻習慣報喜不報憂,不管怎樣,我仍是一天比一天更加牽掛他的安危。

忽然一天夜裏,我發了一場噩夢。我夢見自己到了一個屍橫遍野的地方,到處都是血,痛苦的呻吟,還有濃濃的硝煙,我聽見有人不停在喚我的名字,是良生在喚我!

“你在哪兒,在哪兒?”我急著四處翻找,斷肢,殘體,還有燒焦的頭顱遍地都是。他還在不停的喚我,我絕望地大哭,我就是找不到你啊!

“良生!”我把自己哭醒了過來,才發現是做夢,眼前沒有淒慘的屍體,隻有淒涼的漫漫長夜。

似有一塊大石重重地壓在我的心口,使我愈加感到恐慌和壓抑,算起來,良生已經兩個月沒有給我來信了,一股不祥的預感幽幽地從心底升起來,我再也無法入眠,因為正在韶陰與良生所率義軍對戰的,是東秦最負盛名的大將,章少遊。

我與此人有過一麵之緣,是在公子的府上,那時他便是遠近聞名的少年將軍,十七歲便奉旨前往邊塞,抗擊匈奴。為他踐行後不久,公子就被鄧高所害,章少遊遠在邊疆,皇命在身,未能親眼見證鹹陽三年前那場腥風血雨,想必他對此事的感知遠沒有我們親身經曆的來得深刻。

而前不久,贏桑忽然頒布了一道詔令,旨在替公子正名。此舉果然贏得朝野上下一片喝彩。

東秦內憂外患,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此詔一下,輕而易舉便安撫了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忠臣良將們,章少遊必定是這其中一個,甚至這詔書就是為了使他死心塌地為東秦賣命而下的。

章少遊名聲在外,他素來軍紀嚴明,手下將士個個勇猛無雙,以一當十。

既接到詔令平亂,章少遊半個月之內便集結了邊塞駐軍,還請求贏桑大赦天下,將修建陵墓的三十萬刑徒收入麾下,一支討伐義軍的四十萬大軍從鹹陽浩浩蕩蕩出發,趕往了韶陰。

而良生所率領的不過是受東秦壓迫不得不揭竿而起的農民子弟,人數也不過十來萬,這一仗,無論是從兵力還是從兵馬的素質來看,義軍幾乎沒有取勝的可能。

而我,近兩月來,每天都聽到義軍被打得節節敗退的消息,現在已經退至函穀關外了。難怪良生不願給我來信,那些要我不要擔心的話怕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現在我又突然做了這個夢,我非常害怕良生是不是出事了,我多渴望老天給我一雙這樣的眼睛,能看得到千裏之外的他,到底在哪裏,我不要他打什麼勝仗,輸了也一點關係也沒有,我隻要他完完整整的,活著回來見我,就好。

我不免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個傍晚,我也是這樣心神不寧,坐立難安,後來就接到了公子的噩耗。我半夜起來跪在公子的牌位前,不停磕頭,“清華再求公子一回,求公子一定要保佑良生,保佑他平安歸來。求求你,公子。”

我的潛意識裏,一直覺得公子對我,是有求必應的,即使他走了,我也覺得他一定能聽到我說的話,我對他的信任和依賴,從來沒有因為歲月或任何變故動搖過一分一毫。

就在我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星期左右,忽然有人敲響了喬府的大門。

是重山。

清愁開的門,我從廊下路過,我看兩人沒怎麼說話,反而呆站在門口好一會兒,便也走了過去。